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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打着哈欠，不滿地看着石軒。<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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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人叛亂了？”他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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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軒搖了搖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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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戎人打來了？”他又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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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軒仍然搖了搖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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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又躺回床上“那你喚醒我作甚，我已經有一個多月兩個月沒在床闆上睡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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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軒将手中的銅錢送到他面前“你看這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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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瞄了一眼銅錢，懶懶地道“不過是區區銅錢罷了，有何好看的，石兄，你可别大驚小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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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大驚小怪，若是我所猜不差的話……”石軒拽住趙和的胸襟，直視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西域都護府尚在，至少五年前尚在！”<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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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怔怔了一下，然後一咕碌爬了起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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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西域之前可是做足了功課的，因此知道西域都護府的事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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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武帝五年時，爲了面對犬戎人源源不斷地騷擾，決意開邊北伐，要将犬戎人從大秦的北方趕走。<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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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大秦經過百年積蓄國力，已經強盛至極，帶甲騎士便有三十萬之衆，裝備精良訓練有素。但是北伐卻很不順利，雖然一秦當五胡，可胡人神出鬼沒來去如風，讓秦人非常頭疼，不得不想要尋找盟友，以盡可能削弱犬戎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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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大秦選擇的盟友是曾經興盛一時的烏孫，但烏孫人被犬戎滅國，使者至烏孫故地卻隻能空手而還。不過使者帶來了西域諸國的消息，于是烈武帝招募勇者來到西域拜訪諸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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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代代使者的努力之下，烈武帝十二年時，整個西域諸國，幾乎都與大秦結盟。然後就是定遠侯班湯等人以五千秦軍統合西域三十六國十萬兵馬，與犬戎在南疆、北疆各戰數場，将犬戎人勢力徹底趕出西域。<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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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鞏固大秦對西域的控制，班湯上書烈武帝，請設西域都護府，于天山南北各設屯所，移秦人屯田。烈武帝雄才偉略，同意了他的觀點，有文臣力谏此舉勞民傷财，烈武帝稱西域勞一民而中原可安百民，甚至下令招募全國自願者與刑罪之徒遷居西域，前後入西域者，數量多達二十萬！<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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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是烈武帝十五年，也就是元初四年。<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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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二十餘萬百姓，再加上一萬軍士，分屯于西域南北二疆，其中主要便集中在北疆。但烈武帝晚年，因爲連連開邊國力消耗極大，内部又動蕩不安，烈武帝從雄才偉略的一代英主，變成了猜忌多疑的老人，而犬戎人在經過二十餘年休養生息之後國力複振，又卷土重來，西域都護府面臨極大的壓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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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烈武帝四十年，也就是元武三年，犬戎人奇襲西域都護府，西域諸國盡皆背叛或中立，犬戎人奪取諸要道，西域都護府岌岌可危，于是派人入鹹陽請求支援。可是烈武帝在聽聞此事之後，隻是改元，将年号改成了元安，以此表示不欲再興武事。此後西域都護府連年告急，到元安七年時，犬戎人徹底奪取北疆之地，西域都護府自此再無使者入鹹陽，而烈武帝幹脆就下旨罷去西域都護府，遷當時尚屯于南疆的教護府殘餘回玉門關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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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經營二十餘年的西域算是徹底放棄，大秦龜縮回玉門關内，至于西域都護府那二十餘萬軍民……大秦早就認爲他們不存在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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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石軒卻說西域都護府還在，至少五年前還在！<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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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出此言？”趙和沉聲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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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軒将一把銅枚遞了過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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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仔細打量了一番這些銅錢，若有所思。<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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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是安西都護府尚在，不可能鑄造這此仍然使用元安年号的銅錢，大秦本土沒有人會造，犬戎更沒有人會造！”石軒深深盯着趙和，胸脯起伏不定“你想想，二十萬秦人，有可能更少，在數百萬異族環伺之下，遠離本國，被朝廷放棄。他們卻仍然打着大秦的旗幟，使用大秦的年号，鑄造大秦的圓形方孔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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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仔細端祥着手中的一枚銅錢，正面是大秦通寶四個字，背面則是元安廿一四個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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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便是二十一的意思，元安二十一年……<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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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又看了看其餘銅錢，數字最大的是元安廿八，正是五年之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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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之前，幾乎每隔兩三年便有一枚銅錢，唯獨元安廿八之後，再無銅錢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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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死死拽住那枚元安廿八的大秦通寶，手微微有些發顫。<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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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眯起，瞌睡已經不翼而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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擡起眼來，看了看石軒，趙和讓自己鎮定住，然後才問道“石兄，你可曾問過于阗人，他們……知道些什麽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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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阗人什麽都不知道，他們唯一知道的是，這些年犬戎人在北疆的統治一直不穩，似乎有些邦國屢降屢叛，北疆往西的康居，這些年也已經同于阗斷了往來，他們隻能通過大宛再往西，與西面諸國進行貿易。不過他們到達天方之後，據說西行就極爲艱難，西面戰事之頻，較之犬戎還有過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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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發現這些可疑的銅錢之後，石軒已經做過一番調查，于阗沒有文字，因此他隻能詢問那些宿老和行商，從這些人口中得知，于阗與北疆諸國，也已經失去直接聯系達十餘年之久。<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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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戎人呢，該死，我們在涼州時擒獲的那些犬戎人怎麽沒有露一點口風？”趙和眼中泛着殺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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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遠在敦煌，正在馬越馬前馬後效力的兩位犬戎部落首領，不約而同覺得冷氣逼人，都情不自禁緊了緊衣裳。<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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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動作看到馬越眼中，馬越輕蔑地瞪視着他們“如今這天氣，你們就冷得受不了啦？我聽聞大漠之北有白毛風，吹至人身，哪怕身裹三層羊皮也會凍死，你們犬戎人怎麽熬過這白毛風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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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真起了白毛風，那就是一個部族一個部族的凍死。”奄頓年長，經驗豐富，因此說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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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魯丹也點了點頭“人還好些，若是羊群凍死了，那就隻有去搶别的部族，搶不到就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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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越呸了一聲，冷笑道“蠻夷！”<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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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魯丹心裏有些不服氣，他也知道，這馬氏此前也算是胡人，不過入秦百載，就以秦人自居，稱呼别的胡人爲蠻夷了。他不敢正面對駁，隻能側面迂回“不知大秦是否有這等災患，若是遇到，又當如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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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地域廣博，自然也會有些災患，不過大秦自二代聖主以來，便有救濟赈災之策。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所以大秦爲禮儀制度之邦，而犬戎是蠻夷禽獸之國。”馬越昂然說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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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秦的救濟赈災制度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陷，雖然常會有拖延敷衍之處，但比起犬戎這種，那是要好得多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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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馬越所知，大秦水旱之災，從未間斷過，每年都會有約十分之一的地盤受到或大或小的災難，但大多數災難所造成的饑荒都不會太久，因爲朝廷總會想辦法從别處調來糧食，哪怕是最貪腐的官吏，在這個問題上也不敢不稍作收斂——所以河北、齊郡前些年又是犬戎入寇又是浮圖教謀反，諸多事情下來，卻仍被大秦扛住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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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格魯丹覺得馬越是在吹牛，他才不相信大秦有馬越說得那麽好。不過他很明智地避免與馬越争執，而是向馬越問道“都尉，我們何時返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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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格魯丹、奄頓兩部已經投靠大秦，作爲内附犬戎放牧于涼州——他們在剿滅參狼羌中頗立功勞，所以從原來參狼羌的牧場裏劃出一大塊給了他們。但大秦的寬厚是有條件的，兩部的青壯逢三征一，需要爲大秦敦煌都尉所效力，因此他們也就成了以副都尉之職代行都尉之權的馬越的嫡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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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了嘛，巡視邊境，巡視一番就回頭。”馬越有些不耐煩地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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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奄頓瞧了瞧前面泛着白色的沙堆，喉結動了動“這已經到了白龍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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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向前。”馬越冷冷道“糧水充足，士氣正盛，你們怕什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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奄頓與格魯丹當然害怕，這裏已經是犬戎的勢力範圍，他們這兩個叛徒犬奸，怎麽會不怕被犬戎金策單于盯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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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現在他們更怕馬越一些，畢竟馬越就在面前，而金策單于還不知道在何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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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白龍堆，可就是樓蘭了……”奄頓幹巴巴地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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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樓蘭，可以休息幾日，然後回軍。”馬越面無表情地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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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到了樓蘭還不會回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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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他與趙和的約定，他必須在九月之前領兵抵達于阗，幸虧他所帶的兵不多，否則便是糧草支應，便足以讓他這個敦煌都尉所破産。<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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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身前的數千人馬，還有這些人馬驅趕的羊、駝，馬越摸了摸胡須，心中不由得煩躁起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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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隻是格魯丹與奄頓不安，馬越自己同樣也不安。他以巡邊爲名出兵，其實是深入西域，這可是違背軍律的事情，也就隻有他這樣膽大之人敢這樣做。而他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爲趙和臨别時的一番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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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讓你當上這個副都尉，自然也能讓你丢了這個副都尉。九月之前，也就是八月三十一日你必須到于阗，若是不到……你知道我有的是辦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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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越可以不把趙和當回事，但卻不敢把趙和的威脅當回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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