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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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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看着趙和，臉色有些發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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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帳中空空蕩蕩——也不能說空空蕩蕩，周圍擺着兵器架，而兵器架上則放置着各種武器。<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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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正從武器架上取下一架弩，對着啜思密筆劃。<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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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趙副使，貴人……這是何意？”啜密思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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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誠待你，你卻不以誠待我啊。”趙和從弩的望山上看着啜思密的心髒部位，漫不經心地說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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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哪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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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你就不告訴我犬戎人來了。”趙和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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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如何知道？”啜密思失聲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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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即他明白過來，臉色慘白“趙副使，非是我爲不，實在是，實在是這國家大事，非我一商賈可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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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這個理由能說服我麽，你雖是商賈，你身後之人卻不是商賈！”趙和冷笑了一聲，然後放下了弩，望着啜思密道“我隻問你一句吧，犬戎人能給你們絲綢麽？大秦會搶你們的駝馬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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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嘴頓時一扁。<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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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戎人給絲綢？犬戎人隻會搶劫、破壞，他們若是知道于阗人有絲綢，隻會派人來勒索！大秦與犬戎相比，講道理得多，便是當年烈武帝經營西域，在于阗大量征發駝馬，也不是搶的，而是通過絲綢等中原貨物進行貿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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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吧，既然如此，我就奇怪了，你們于阗人爲何甯可與犬戎勾勾搭搭，對我們大秦遮遮掩掩，也不願意和我們說實話。你們的國君如此，重臣貴人們如此，就連你，啜思密，我把你當成朋友、夥伴，你也這樣對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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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再度舉起弩來，啜思密呼吸也随之急促，他強笑着道“我也将趙副使當作朋友，夥伴……我不說，實在是不敢說……犬戎人離我們于阗太近，而大秦離我們于阗太遠！”<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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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眼睛一眯“你是說，于阗人之所以選擇犬戎，隻是因爲犬戎太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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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點頭“還有，他們極是兇殘，不如秦人講道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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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哈哈一笑“這倒奇了，我們秦人講道理，反倒成了你們幫助犬戎人的理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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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幫犬戎人，我，還有我身後的右将，都不喜歡犬戎人！”啜思密叫道“大多數于阗人都不喜歡犬戎人，我們隻是怕他們罷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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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怕犬戎，卻不怕大秦……難道你們不知道，烈武帝時犬戎幾乎被大秦打得滅國了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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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知道，可是烈武帝晚年，你們放棄了西域，原本我們是幫助你們的，你們放棄了，結果犬戎人報複我們！”見趙和沒有扣動弩機的意思，啜思密大着膽子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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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又回來了，你以爲……我們來此，真隻是爲了和親？”趙和冷笑“大秦前年大敗犬戎，三大單于各部損失數以萬計，你們可知不知道？就在我送清河公主來的時候，在涼州，我親自指揮秦軍，殺滅犬戎萬餘，你們的使都尉吣當時就在——你不可能不知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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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猛然一擔，啜思密吓得腳下一軟，跌坐下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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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然知道，雖然前年之戰大秦與犬戎都聲稱自己是勝利者，可以暫時放開，可趙和在涼州外夾擊犬戎人之役，卻是明明白白的勝利。<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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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副使……我，我的心是向着大秦的，我是你的朋友，夥伴！”心念轉動之間，啜思密看到趙和嘴角噙着的那一絲冷笑，突然靈機一動，叫道“我願爲大秦效力，我願意幫助你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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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點了點頭“果真？”<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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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當真，千真萬确的真！”<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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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又道“會不會出了這帳篷，你就變了心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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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連連搖頭“我向浮圖發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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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搖了搖頭“我不信浮圖，向浮圖發誓，在我這裏可沒有用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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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見他手中的弩始終指着自己，手指頭扣在弩機之上，仿佛随時可能射出來，心中更是急切“趙副使，你怎麽說，我怎麽做，你要我對誰發誓，我就對誰發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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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将弩慢慢下移，對準了啜思密的兩腿之間“對着這發誓，如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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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愣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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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還沒有兒子，你曾向我抱怨過這件事情，若是你有違誓言，就讓你一輩子都不能生兒子，如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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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咽了口口水，飛快地發了誓。趙和哈哈大笑，收回了弩，然後親熱地上前握住對方的手“唉喲，不過是與你開個玩笑罷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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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一邊擦汗，一邊陪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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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知道，啜思密剛才所發的誓不值一文，根本沒有任何約束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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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不過他們需要一個台階，讓兩人都可以下來，然後進行正式的談判罷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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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百五十駝的絲綢貿易。”趙和伸出手“這是給你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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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眼前猛然一亮“什麽，我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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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一百五十駝，而你身後的右将是五百駝，當然，得你們自己去玉門那裏取貨，我可沒辦法弄那麽多駱駝來。”趙和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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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需要自己去玉門取貨，對啜思密與他背後的于阗右将來說，那也是大賺特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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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一切并非沒有代價。<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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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右将相見，你安排一下，在今晚之前。”趙和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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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頓時猶豫起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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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平靜地望着他，但這種平靜，比起剛才用弩指着他，給啜思密的壓力還要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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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副使，和我說，由我轉達……也是一樣。”啜思密強忍着心頭的畏懼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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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緩緩搖頭“誠意，誠意，我的許諾是我的誠意，而與右将見面，則是你們的誠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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啜思密心中念頭轉來轉去，終于一咬牙“可以，那請趙副使再扮作我的随從，但隻能有趙副使一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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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用于阗語說的，但說完之後，看了看跟在趙和身邊的樊令與阿圖，又伸出一根手指，以秦語再說“我隻能帶你一人去見右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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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令頓時翻眼“你這厮還敢讨價還價，莫非想讨打不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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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将他攔住，笑了笑道“一人那便一人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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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令急了“阿和，你不能這樣去，你若這樣去……太兇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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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擺了擺手“這是我的誠意，而且要做大事，不冒險如何能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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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令一把拉着阿圖“傻大個，你也勸勸！”<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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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圖卻是伏倒在地“貴人的意志，就是對我的命令，貴人身肩重任，必然逢兇化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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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令恨恨将他手一甩“早就知道你這昆侖奴靠不住……我去尋俞龍戚虎他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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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真去找俞龍戚虎，想請他們勸勸趙和，隻不過等俞龍戚虎趕到時，趙和已經随啜思密一起離開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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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仍然是啜思密家。<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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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到了他家之後，便被安置到一間小屋之中，啜思密自己離開，門口則留了好幾個僮仆看守。足足待到了快傍晚時分，啜思密才又回來，跟在他身邊的，還有兩個于阗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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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長的于阗人笑嘻嘻地向趙和行禮“聽說趙副使要見我，還要給我每年五百駝絲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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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不動聲色地望了他一眼，然後轉向另一位年輕人“右将爲何不親自與我說話，卻讓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來代替自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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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年輕人吃了一驚，向後退了一步，用驚疑的眼神看了趙和一眼，然後又去瞧啜思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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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道“啜思密并沒有洩露秘密，是右将你自己洩露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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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了指先前說話的那個年長者“這一位應該是府上的管家吧，他雖然衣着華美，但是他說話時，卻總忍不住看向你，那是在等待右将你的指令。而且，他行禮之時鞠得太深，這分明是鞠慣了大禮的人，右将在于阗可是能排在前王位的貴人，怎麽可能行慣了大禮？”<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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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話一說出來，那年輕人臉上的吃驚之色消失了，然後苦笑道“尉吣說過趙副使是極難對付的人物，我算是領教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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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開口，趙和也是一驚。<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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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右将這口秦語說得極是标準，聽得出來，是精心學習過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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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驚訝的模樣，右将道“于阗右将尉遲行德，見過大秦和親副使……我祖母乃是秦人，我乳母也是秦人，所以會說秦語！”<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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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行德……秦人名字？”趙和又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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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行德點了點頭，看了看啜思密，啜思密立刻會意，彎腰躬身，退了出去。<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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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能離開國君太久，所以趙副使有什麽話，請快說吧。”尉遲行德道“我雖然願意親近大秦，但身爲王族，我不可能背叛于阗，所以趙副使請勿提出非分之求！”<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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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貪婪歸貪婪，但好歹是個人物！<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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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眯着眼，稍稍組織了一下自己的語言“唔……那我就開門見山，行德右将，你願意與秦人爲友，還是願與犬戎人爲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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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戎人在西域不需要朋友，他們隻需要牧奴。”尉遲行德沒有直接回答。<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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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點了點頭“如此我明白了，我對行德右将所求不多，就是庇護我們，能夠讓我們這些使者安然返回大秦……行德右将，這要求不算非分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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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行德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才道“我盡力而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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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進一步道“我若不能返回，那每年五百駝的絲綢便無人送至玉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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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行德頓時爽快地道“趙副使放心，别人不敢說，趙副使的安危我肯定能護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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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和深深地笑了起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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