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和站在衙門大門前時稍稍有些茫然,看到迎上來的趙吉,才露出一絲笑來。
“阿和,随我走吧”他向趙和叫道。
趙和正待要應下,看到陳殇帶着俞龍、戚虎和李果也圍了上來“小子,要不要随我們走”
有這麽多人叫他去,趙和心中覺得微微一暖。
然後他看到了公孫涼。
一襲青衣未着官袍的公孫涼,獨自一人,緩緩從街道一頭走了過來。隻從外表看去,并沒有什麽特殊之處,但趙和被他眼神盯着,總覺得心中發寒。
公孫涼的目光極爲深沉,不象溫舒那樣陰冷,但卻象夜空一般,深得讓人看不見底。
“你是何人”趙吉瞪着公孫涼。
陳殇卻是臉色大變,他在刺奸司呆了兩天,自然認得這位是誰。
“你身邊的陳殇認得我,知道我是誰,譚淵也好,溫舒也好,都不過是我的下屬,唔,雖然嚴格來說,溫舒的官爵比我還要高一些。”公孫涼走過來,先是沖着趙和一笑,然後又笑眯眯地對趙吉道。
“原來你就是公孫涼”趙吉失聲,臉色大變。
“我還沒有報自己的名字,你就知道了我的身份,不愧是在鹹陽城中自稱新一代遊俠兒領袖的趙吉。”公孫涼道。
趙吉嘴緊緊抿住,向後退了一步,多少有些膽怯。
趙和訝異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挺身站在了趙吉身前“公孫涼,你是沖我來的,何必對别人出言恫吓”
“呵呵,趙和,我早就聽到你的名字,一直想見你,不過,今日還真不是沖你來的。”公孫涼又笑道。
他始終在笑,但每次露出笑容,都讓人心中發寒,仿佛那笑容是刀,在不停地剜割人心底的秘密。
趙和很不喜歡他。
“我今日來,隻是與你們打個招呼,以後可能會多打交道,先見禮總能熟悉一下,禮多人不怪嘛,對了,陳殇,我似乎聽說羽林中郎将楊夷在尋你,你要不要帶趙和去見他”
陳殇臉色頓時變白了起來。
公孫涼說完這話,又向衆人點頭,然後邁步進了鹹陽令衙署。
他身後湧來數十名虎贲軍士卒,将衙署大門堵住,隔絕了内外。
陳殇心中一凜,難道說公孫涼是沖蕭由來的
他踮起腳,想要看到衙署中發生了什麽事情,但什麽也看不到。
回過頭來,再看趙吉與陳殇,趙吉的臉色陰晴不定,陳殇更是慘白。
“怎麽了,你們”趙和詫異地道。
趙吉吞吞吐吐“阿和我想起來,我家中尚尚有他事,恐怕不能接你回去了。”
趙和愣了愣,然後燦爛一笑“好,你先去忙你家中事情。”
“那,那那就改日再會”趙吉匆匆抛下這句話,然後逃也似地離開了。
他這一離開,趙和又看向陳殇“呃,你是不是也有事情,暫時不能帶我去了”
陳殇看着他臉上的平靜,嘴角浮起苦笑。
“其實沒有什麽,各有各的難處,我知道的。”趙和哈哈一笑“這幾日與你在一起,我本來就有些嫌你,給我尋來多少煩惱,就這樣吧,就此告辭”
他說到後來時,聲音有些發顫。
清河縣主不是他的真正親人,趙吉這位好友不知道因爲什麽原因而不能帶他回去,現在陳殇等人也不可能收容他,他又不願意連累蕭由這麽看來,鹹陽雖大,他在這裏卻沒有一個家。
李果覺得氣氛非常憋悶,忍不住哼了一聲“要不,你随我走”
他話不多,但此時說出這一句來,讓趙和心中還是生出絲溫暖。
在諸人當中,反而是李果與他交往得最少。
俞龍戚虎卻是一左一右,各推了李果一下“橫之是什麽人物,你還不知道,他怎麽會因爲畏懼那個公孫涼而不接納這小子,分明是有别的事情”
陳殇抿着嘴,好一會兒才道“這樣吧,阿和,你先随碩夫去他家中,我還些公務,等我這公務處置好了,再來接你”
這話說得,連俞龍戚虎臉上都浮出怪異之色。
李果更是瞪了他一眼,二話不說,上前抓住趙和的胳膊,将他推上了自己的馬。
“放心,在鹹陽城中,有我一口飯吃,總少不得一你一口湯喝”李果對趙和說道。
他也上了馬,兩人同乘一馬,揚長而去,根本不理會身後的陳殇。
陳殇抿着嘴,看了俞龍、戚虎一眼,也是獨自上馬,落寞而去。
俞龍、戚虎面面相觑。
趙和與李果走了好一會兒,趙和忽然昂起頭“陳殇不是那種人。”
李果沒有作聲。
“他絕不是因爲害怕公孫涼而不帶我走,他是有别的原因,公孫涼說的羽林中郎将楊夷,應該才是真正原因。”趙和又道“你與他是摯交好友,應當信任他。”
李果瞪了他一眼“孺子,閉嘴”
趙和有些急了“我是認真的,你不該誤會他。”
“我沒誤會他,我隻是恨他不願意将真實原因說出來,由我們兄弟共擔罷了。”李果冷冷地道。
趙和聽得此語,才恍然大悟。
然後先是自嘲地笑了起來,自己終究是淺薄了,根本不理解這四人彼此之間的情誼。
笑着笑着,他的心突然又空落落的。原本他以爲,自己與趙吉也會象這鹹陽四惡一般,結成這般的情誼,可是可是
趙和心中突的一跳,趙吉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麽會被公孫涼一句話就吓得改變了主意,這背後是不是也有什麽苦衷,是不是也存在什麽趙吉不願意說出來讓他一起分擔的事情
就在趙和心中生疑之時,羽林軍軍營前,陳殇慢慢地跳下了馬。
“将主在不在”他問迎上來的同僚。
同僚一臉幸災樂禍“行啊,陳橫之,你這幾天可謂名聲鹹陽了,不但被虎贲軍的那群潑皮狗給抓住,還丢人現眼地遊了一回街,将主爲此摔了不少東西,今天你來讨打了”
“别廢話,将主在不在裏面”陳殇不滿地問道。
原本羽林中郎将楊夷更多地是呆在自己的家中,但自從除夕之變後,他就住在軍營裏,随時可以調兵出動,大多數軍官,也被取消了休沐,一個個回到了軍中,也隻有陳殇這樣無所事事的,還在外邊晃蕩。
“将主在,早就說了,你若來了,立刻去見,對了,要你膝行入帳”同僚嘿嘿笑着。
陳殇對他們呸了一口,卻沒法子将他們趕開,隻得任由他們看熱鬧,一步一挪來到了中軍大帳之前。
既然是膝行進帳,他隻能到了門口跪下,然後大聲道“羽林郎陳殇,求見将主”
裏面嘩的一聲響,然後幾個校尉之流低頭彎腰小跑着出來,有人出來時還給陳殇施了個眼色,分明是讓他自求多福。
陳殇吸了口氣,低頭沒有說話。
“還不滾進來,莫非要我去請麽”羽林中郎将楊夷的聲音傳了進來。
陳殇規規矩矩地膝行而入,進了大帳,低頭不語。
羽林中郎将楊夷不過四十歲的模樣,長得相貌堂堂若非如此,他也不能入曹猛之眼,成爲當朝大将軍的女婿。他從帥位之上走了過來,對着陳殇就是一腳,将陳殇踢得歪倒在地上。
“若不是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現在就讓人剁了你的狗頭”
楊夷瞪着陳殇,滿腔怒意毫無虛假。
他對陳殇還是抱有希望的,所以哪怕陳殇在鹹陽名聲那麽壞,與同僚的關系那麽惡劣,他仍然讓陳殇留在羽林軍中,給了對方許多機會。
隻是這家夥,實在沒有軍人的樣子。
“我問你,這幾天你究竟是在做什麽,我讓你在刺奸司盯着溫舒,結果你直接和對方扛上了,整天都跟在清河縣主身旁你是真不想要腦袋了嗎,清河縣主,那也是你能去惹的人物”
陳殇擡頭道“将主,我對縣主,是真心的”
“咣”話還沒有說完,又被踢了一腳。
楊夷當真是氣極“真心的,你哪一次不是說真心的,這些年來,你禍害了的鹹陽城閨女媳婦還少了麽,若不是我,你早就被人閹了去當小黃門了你就不看看自己什麽德性,你,也配有真心”
陳殇不但不怒,反而涎着臉“真心,這次真正真心,我發誓,我以我老爹的名譽發誓”
這話說出來,楊夷沉默了。
不過一會兒之後,他斷然擺手“你記住,清河縣主的事情,大将軍另有打算,你不許再去騷擾她。”
“可那憑啥,大将軍管天管地,還能管得到我喜歡哪家女子麽”陳殇急道。
“爲何管不得不對,給你這厮帶歪了,你這小子”楊夷還要踢他,但旋即收住了腳。
他上下打量着陳殇,神情有些驚疑“你這小子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陳殇茫然“什麽”
“那個少年,你從銅宮帶出來的那個少年,他的事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陳殇一臉無辜“那能有什麽”
“别給我裝傻,這才幾天的功夫,你就這麽維護他陳殇,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或者說,你有什麽打算”楊夷這次沒有發怒,但是聲音卻壓了下來“我讓你把他給我帶來,可是他人呢”
陳殇對他很熟悉,從楊夷的聲音裏,陳殇聽到了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