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趙吉擔心的最壞情況沒有發生。
戚虎部在休整了片刻時間很短,隻有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他開始下令全軍前進。
“不是說打仗還得留下些預備部隊以防不測嗎”聽得戚虎下令,趙吉忍不住又問道。
“對上這群烏合之衆,還要留什麽預備隊”戚虎噗的冷笑了聲。
趙吉在他背後吐了吐舌頭,想要跟在他身邊,卻被一小隊兵卒推開“接下來的事情,你們在這看着就好了,胡亂沖上去,反倒還要顧念你們”
趙吉氣得直跺腳,趙和卻絲毫不生氣,反而覺得這樣最好。他看了看周圍,找了棵最大的樹爬上去,向着前方張望。
此時鹹陽城中,到處都是火把,到處都是亂糟糟的聲時,借着遠近不一的火光,還有雪地反射的光芒,趙和可以清楚地看到,戚虎的部隊以十二至十五人左右爲一小隊,各執兵刃,齊步上前。
而賊人則排成密集的陣列,你擠我我推你,向着戚虎部迎了過來。
片刻之後,兩軍接陣。
到這一刻,趙和有些明白戚虎爲何要休整了。他們疾行軍來此,士卒又都全副武裝,多少有些疲憊。而且剛到此處,敵情不明,不宜浪戰。現在則不同,士卒體力有所回複,戚虎也已經看清楚賊人的情形。
雖然賊人也有了充分的準備,但真正一較量,戚虎部每一個小隊都如同一枝利箭,狠狠紮進賊人隊列之中。
他們并未突入太遠,大約突進十餘步之後,便向兩翼展開,賊人最前的那一部分,就被他們從大部隊中分割出來,然後迅速消滅。
整個過程,讓趙和覺得戚虎部是在剝竹筍,一層層将外皮剖開,而賊人則幾乎沒有抵抗之力。
甚至比起戚虎部休息的時間還短,僅僅三次沖殺,賊人已經列不成隊列,明顯開始潰散了。
“當真厲害”樊令也爬到了樹上,見此情形,啧啧稱贊。
“這是賊人太弱,如果都是老樊你這樣的勇士,象這位戚校尉這般,還是要吃虧”因爲不準他參戰,所以趙吉心中不滿,有意貶低戚虎的指揮。
“便是賊人個個象我,也最多多支撐一輪沖殺罷了。”戚虎卻連連搖頭“你看戚校尉他們的軍陣,雖然總兵力處于劣勢,但在接戰之處,他們在人數上反而是優勢。他們彼此之間的配合極佳,就是百人敵的勇士,遇上他們一個小隊,也不會是其對手”
“哪有這麽厲害”趙吉心裏認同樊令的評介,但口中猶自不服。
趙和則看了樊令一眼,這家夥不僅個人武勇遠超一般人,看來對軍陣也是有所涉獵,并非單純的屠狗者。
又看了一會兒,賊人完全崩潰,而戚虎部則銜尾追擊,趙和從樹上爬了下來,快步向着坊門跑去。
豐裕坊中,早就聽到外邊的厮殺之聲,乘着大亂之時,他們還從牆頭向賊人們射了不少冷箭,此時聽到樊令的聲音,裏面民壯七手八腳打開了門。
“趙吉,趙吉”王夫子提劍當先出來,連呼了兩聲,看到趙吉笑嘻嘻地過來,松了一口氣,再轉向趙和,見趙和也無礙,頓時臉上浮起了笑容。
“多虧你們請來援軍不知援軍将主何在,蕭大夫已經備好酒肉絹帛,正要表示謝意。”王夫子說道。
“追敵去了,來的可不是将主,而是一個校尉,蕭大夫說的那個楊覽,根本不在軍營之中”趙吉嘴快,開始說起求援行程。
趙和緩緩隐入陰影之中,進了坊門,悄然返回棺材鋪子。
他是不想再與戚虎見面,怕被戚虎認出來。
此時豐裕坊裏聲音鼎沸,街巷中也有不少身影,有爲擊退賊人而歡呼的,也有親人傷亡而恸哭的,還有吹噓自己在賊人面前多麽英勇的。趙和獨自行于其間,心中突然覺得安甯舒适。
若他沒有向王道示警,豐裕坊必然會被賊人裏應外合拿下,這座民坊,隻怕要化成火海,除了哭聲之外,别的什麽都不會有了。
趙和放緩了腳步。
“這種感覺有些意思啊,雖然并沒有誰真正對我說謝謝,但這種幫了别人的感覺,還是讓我覺得快活。”趙和嘴角忍不住浮出一絲笑意。
帶着笑意,他來到了棺材鋪子前。
棺材鋪子的大門虛掩着,趙和皺了一下眉,敲了敲門“有人麽”
他記得自己離開時,門是打開的,而那些混入坊中的盜匪,應該沒有閑心替他将門阖上吧。
“是阿和啊,我在這裏。”裏面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平衷。
趙和松了口氣“匠師,你怎麽來了”
“外頭亂糟糟的,官府啥事都不管,我怎麽能不來,你跑哪去了呢,有沒有受傷”平衷聲音有些顫抖。
“我沒事,匠師你聲音有些不對”趙和又皺了皺眉。
“這大過年的,竟然兵慌馬亂,我能不害怕麽官府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好端端的出這樣的事情,你快進來吧,記得把門關上,天寒地凍,莫要涼着了”平衷又道。
趙和進了門,轉身要将門阖上,就在那一刹那,他的心又狂跳起來。
不對,不對
依着平衷的性子,怎麽會關心他是否受傷,怎麽會擔心他被凍着
還有,平衷反複提到官府,更象是對他進行暗示
趙和“啊喲”了一聲,口中道“糟了,我掉了東西,得去撿回來。”
他想要再把門闆打開,但突的一聲,一柄劍從身後向他刺來,若不是他側身閃避得快,這柄劍就要刺入他的後心。
爲了躲過這一劍,他剛剛打開半邊的門闆再度關攏,而且他也被從門口驅開。
“小雜種,今日之事,全是你壞的”三條黑影包抄過來,從其中一人牙縫裏吐出這句話。
“啊,啊,救命唔”
平衷短促地叫了兩聲,就被人堵住了嘴,隻能在角落裏哼哼,趙和背靠着門闆,緩緩移動腳步,悄然拔出了劍。
“小雜種,你若反抗,就殺了這個老家夥”裏面有人又叫道。
“平匠師隻是我的師傅,而且對我不好,每日非打即罵,還不給我吃飽,你們若是要殺他,請快點動手。”趙和回應道。
“你這個沒有良心的小賊,若不是我收容你,你早就餓死在街上了”聽到他這樣答,平衷竟然掙開堵着嘴的手,大聲罵道。
“唔,如果你們殺他之前,能将他的舌頭割掉那就更好了。”趙和對歹人說道。
“小賊,你們放開我,我要打死這小賊,我一定要打死這沒良心的小賊”平衷掙紮叫道。
那個抓住他的盜匪還真的松了手。
平衷茫然失措,他不曾料到對方真會放開,他叫罵隻是爲了向盜匪們表示對趙和的恨意。
“去,去打死那小雜種”盜匪用刀在平衷肩上敲了敲。
平衷空着手上前走了兩步,見到趙和手中隐約的劍,又哭喪着臉退回“你們還是将我綁起來吧。”
“去”
那盜匪手中刀一揮,将平衷的一隻耳朵削去半片,平衷吓得大叫,向着趙和沖來“阿和,阿和,你就放下劍,這些大爺們最多打你一頓出氣,不會真正傷你”
他沖向趙和,張開手臂,想要抱住趙和。
隐約的光影中,趙和目光冰冷,臉上毫無表情。
就在平衷抱住趙和的一刹那,趙和猛然彎腰躬身,從他張開的右臂之下鑽過。
那個堵着門的盜匪被平衷擋住了視線,當他聽到同伴大叫小心時,趙和已經借着平衷的遮掩,突到了他的懷裏,一劍穿透了他的胸膛。
“該死”
“這小雜種好生歹毒”
“殺了他,快殺了他”
幾名盜匪七嘴八舌大叫,揮動武器沖向趙和。
趙和從容不迫地向前,還順手推了平衷一把“出去,到街上呼救。”
平衷正茫然失措,他撲向趙和時,還以爲趙和會給自己一劍,結果發現這這一瞬間情形疾轉。
被趙和這一推,他踉跄撲到門闆上,慌忙開門向外逃去,回頭時還不忘關上門。隻在關門的一刹那,才意識到,趙和本來也是要退出來的,結果反被他擋在了屋裏。
趙和砰的一下,後背撞在門闆之上,再想轉身開門,敵刃已至,時機已失。
他罵了一聲“豬啊”,隻能往側前方沖去,矮身鑽過架着棺材的長凳。
門關起之後,棺材鋪裏又陷入陰暗,隻能依稀看得見人影,而橫着的長凳、架起的棺材還有橫七豎八的木料,多少影響到盜匪們的行動。趙和則在這棺材鋪子裏做事、睡覺,對這裏極是熟悉,在這些障礙物間穿來跳去,靈巧地躲過盜匪的攻擊。
“掀掉,把東西都掀倒來”接連幾下都沒有得手,甚至還險些被趙和反擊傷了一人,盜匪中有聰明的大叫起來。
一個盜匪将面前架起的棺材掀了下來,然後眼前一花,被趙和擲來的木闆正砸在鼻梁上,頓時眼冒金星鼻血長流。
“小心”
這盜匪頭腦昏沉之際,就聽到同伴驚呼大叫,他意識到不妙,急忙後退,但趙和的身影已經猛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