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華天帝像是被長生天帝召喚出來的一般随即顯現,她的臉上就少了幾分和顔悅色,多了幾分冷若冰霜。她那令人沉醉的溫柔不再挂在嘴角,而是頗有幾分幽怨地瞪了蘇傲天一眼。
雖然溫柔不顯,然而露華天帝的魅力還是令人難以抵擋,蘇傲天這般心境都禁不住神魂一蕩,似乎露華天帝無論開口說什麽,自己都會應承下來。
蘇傲天不由得暗呼厲害,這位天帝還沒開口就如此了得,若是一開口,自己豈不是連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好在露華天帝并不想将她的溫柔施與眼前這個不相幹的混小子,她的語氣稍顯冷漠,對蘇傲天說道:“蘇小友,你可知道,吾和長生天帝與你,一非沾親,二非帶故,爲何聽了沐風對你的求情,就願對你鼎力相助,甚至不惜得罪一衆天帝!難道你不覺得,吾二人爲你付出的代價,以當時的形勢而言,實在不小,怎麽看都是得不償失麽?”
這個念頭蘇傲天當初就有,然而露華天帝和長生天帝當時援手便援手了,事後也未提任何要求就離去了,而且過了漫長的五十年,也不曾提及過隻言片語。蘇傲天當然不好主動去問兩位天帝對我援手所圖何爲,那樣也太不尊重了。
現在露華天帝主動提了出來,蘇傲天才算是解開了心中的疑惑,原來并非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修仙之人果然是無利不起早,兩位天帝還是有所求的!
他就接着說道:“小子不知,還請露華天帝示下。”
露華天帝說道:“歲月悠悠,生命無限,吾等在登上天帝之位後,初時尚有一段時日的歡欣喜悅,然而年深日久之後,這種感覺終于消散,随之而來的,就是空虛。生命中沒有了新鮮感受,歲月仿佛被永久定格,那種無盡的空虛何時才是終點,或許永遠沒有終點,這樣的日子過久了,真的會令人發瘋!這種心情,你能體會麽?”
蘇傲天認真地想了一想,點頭道:“帝尊的心情,小子能知曉一二。如果這些年來,不是心系師仇,小子或許能對此感悟更深。”
露華天帝說道:“吾與長生天帝,都是淡泊名利之人,對于權勢地位,鬥狠紛争無甚興趣,卻熱衷于追求生命過程中的美好,探尋新奇的未知界面。而仙界對吾二人來說,已經死了,看不到一絲希望了。
然而在這個境界停留得久了,吾等卻覺得,天帝之境已是仙界盡頭,這個說法未必準确,天帝之上,真的再沒有境界了麽?或者說,仙界之上,還有更高的界面?吾不得而知,但吾不知不能代表就一定沒有。
其實這個想法,不僅僅是吾二人,其他天帝定然亦有同感,隻不過他們出于自身的考慮,覺得在這個界面裏已經沒有規矩能束縛他們了,這種狀态才是他們最想要的,因而不說破罷了。但吾與長生天帝,卻是很想到未知的界面再進行一段全新的生命曆程。說起來,吾二人很羨慕忘憂天帝,他已然去到了另外一個地方,開始了另一段生命曆程了。”
蘇傲天被她的一席話說得有些糊塗了,這些事情與自己有什麽關系麽?
他不由得問道:“露華天帝此言何意,請恕小子愚昧,有些聽不明白了。”
露華天帝白了蘇傲天一眼,令他心頭一跳,差點停止了呼吸,接着說道:“吾與長生天帝探讨過多次,都感到仙界浩渺無窮,然而卻已經沒有什麽隐秘了,仙界之上是什麽情況更不得而知。但這種看法,難免失之偏頗,吾與長生天帝都覺得,這可能是因爲吾等生于斯長于斯,對仙界的狀況司空見慣,囿于現狀,不能察覺到更深的層次,反倒是仙界之外的來人,更有可能探究到。這些隐秘,如果終有解開的一天,那個人,吾與悲秋天帝覺得,極有可能就是你。”
蘇傲天這才恍然大悟了,原來露華天帝和長生天帝最看重的,竟然是這件事!
他自嘲地笑了一句:“兩位帝尊恐怕是高看小子了,爲了這麽一件虛無缥缈之事,不惜與衆多天帝反目,确實得不償失!”
露華天帝斥道:“你懂什麽!每個人的追求都不相同,你認爲重要的東西在吾眼中可能一錢不值,你覺得虛無缥缈之事,或許正是吾畢生追求的目标。值與不值,在各人心中自有衡量,何須旁人置喙?吾隻問你,願不願意放下與悲秋天帝這無盡且無謂的糾纏,騰出精力來探求未知的界面?”
這位天帝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将她威嚴高貴的天帝身份抛在一旁,而是顯露出了如同普通鄰家女子一般的成熟風韻,不管是冷漠、嬌斥都令人心醉神迷。蘇傲天差點就要脫口而出“我願意了”,不過他堅韌的心性終究還是讓他做出了艱難卻又堅定的抉擇。
他輕聲說道:“等小子解決了悲秋天帝,如果真如帝尊所言,但凡有能用得着小子之處,定不推辭。”
露華天帝大怒,氣哼哼地說道:“那就等你一千萬年,兩千萬年,能将悲秋天帝耗死了再說吧。反正吾已蹉跎了數千萬年,即便再蹉跎下去,又有何妨?”
說完她撇下長生天帝和蘇傲天,一個人氣呼呼地離去了。
長生天帝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老夫這個說客,當真不稱職之極,也無顔去見悲秋天帝了。小友這便别過,老夫告辭了。”
蘇傲天默默思忖了半晌,才開言問道:“兩位天帝的話,你等怎麽想?”
厲恨天、洛問天、顧雲天和洛盈袖的身影從空中浮現出來,同爲天帝他們自能察覺到長生天帝和露華天帝來過了。而兩位天帝也無意瞞着他們,之前的交談他們盡數聽在耳中。
洛盈袖說道:“旁人怎麽說,怎麽想,與你無關,你隻管按照心中所想去做就是。無論你作何決定,我都支持。”
洛盈袖的話也就是代表了其他人的話,厲恨天三人一起點頭表示贊同。
蘇傲天深吸一口氣,猛然沖了出去,放聲高呼:“悲秋天帝!吾今日就與你做個徹底了斷,不死不休。隻是你與吾單打獨鬥,旁人誰都不許插手,不是你身魂俱滅,就是吾身死道消,去陪吾之師尊!”
激越響亮的聲音回蕩在天際,如同陣陣悶雷翻滾開去,經久不衰,響徹耳邊!
片刻的沉默後,悲秋天帝洪亮的回答傳了過來,他一字一頓地說道:“小輩,你欺人太甚!”
聲音裏包含着無盡的憤怒,還有壓抑不住的瘋狂!
悲秋天帝的怒火,燃燒到了巅峰!
他沒有想到,自己已經低下了頭,抛棄了尊嚴找長生天帝出面,想要化解這一場無休止的紛争了,并且算是卑微地主動提出了賠償的條件,蘇傲天竟然還不答應,反而是變本加厲,大聲罵到門前來了!
無知小賊,你以爲本座是真的怕了你麽!
這些年來,本座是怎麽熬過來的,你知道麽!
這五十萬年,是無比憋屈的五十萬年。紫薇宮的人在将整個仙界如同用簸籮篩面一般來來回回篩了數遍,将與钿合宮有聯系的一草一木都鏟除幹淨了,然後他們就氣勢洶洶地殺到钿合宮來了。
钿合宮的仙君們被迫放棄了自己的領地,帶着爲數不多的殘餘部下退回到了钿合宮,因爲多數人都趁亂溜走了,聲明自己從此以後與钿合宮再無瓜葛,換得紫薇宮網開一面,既往不咎。
然後蘇傲天就堵在紫薇宮的門口,不要說是人,钿合宮裏的一隻老鼠都休想探出頭來!
暴怒的悲秋天帝當然忍受不了這種屈辱,然而他一個人的力量再也無法抗拒紫薇宮的三位天帝了。也就是蘇傲天堅持師父的仇要親手來報,獨自一人硬撼悲秋天帝,否則的話,集三位天帝之力日夜不停地攻打,钿合宮早就難逃當年紫薇宮的命運,成爲仙界第二座被攻克的帝宮。
漫長的歲月中,悲秋天帝的修爲不得寸進,蘇傲天卻從難敵,不支,到逐漸扳成平手,隐然占據上風,進步之大,令悲秋天帝瞠目結舌,無法相信居然能有人不是天帝之境,卻能力壓他這個攻擊力第一的金之本源天帝一頭!
悲秋天帝的心情,也從憤怒,暴躁,驚懼,沮喪,最後變成了悲哀。他沒有想到自己最終落到了這步田地,縱使有萬般不甘,卻又感到無力挽回。
曆經了無盡的煎熬和反複的掙紮,悲秋天帝終于痛苦地低下了頭,準備屈服了。他已經不在乎其他天帝會怎麽看他,會怎麽嘲笑他,托長生天帝出面遞話,向蘇傲天認輸,并且爲當年自己的行徑,賠罪認罰。
但他還是沒想到,自己已經退讓到不顧臉面了,蘇傲天竟然還是不答應,還是不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