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紀中擡眼環顧了一下,那些宮女太監趕緊都退出去。
他這才湊到皇帝近前,從懷中掏出來一個瓷瓶舉到皇帝面前。
“陛下,上次張少卿求陛下派禦醫送張護衛長去清平縣時,奴婢就派人去查看了這家回春堂,半月前回來了。
不過講述的内容太過駭人聽聞,怕不穩妥又側面調查一番,現在已經可以确認,這周恒所創辦的回春堂絕非普通醫館,所醫治的病症都是疑難雜症,或者生死攸關的急病。”
皇帝聽到這裏完全精神了,能夠讓方紀中說出駭人聽聞這四個字,實屬不易。
頓時引起了他的興趣,伸手接過那個藥瓶上下看看,并未看出什麽端倪,随即問道:
“給朕說說看,到底什麽事兒能讓你覺得駭人聽聞的?”
方紀中趕緊說道:“這個周恒接手醫館之前,先救了甯王世子,有人趁着世子外出狩獵動了手,甯王世子的大腿插入一根兒臂粗削尖的木刺,他的随從手臂也中毒。
路遇暴雨,就是在破廟偶遇這個周大夫,此人救治了甯王世子的腿傷,還給那個随從解了毒,八天就恢複如常。
此後,救了醫館掌櫃,那人氣急攻心沒了氣息,他一番急救施藥,人也救活了,隻是現在走路有些緩慢,右手靈活度差些,筷子用着差些,羹匙使着還是蠻順的。還有給一個男子,手臂段成一節一節也接骨成功了。”
皇帝倒吸一口寒氣,瞪圓了眼睛看向方紀中。
“段成一節節的還能治?”
方紀中點點頭,攤開雙手一臉的無奈。
“奴婢也是不信啊,這就是爲何找人去二度查看的原因。問過後得知,周恒用一種特殊的鐵闆還是銀闆,将這些斷骨在皮肉下面接上,當地人都傳言,這周恒是醫仙,可以給人重塑筋骨,傳的神乎其神。
更爲讓人意外的是,周恒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内,教了五六個親傳弟子,這些弟子培養的大夫更多,而且這個周恒說了,即便跟他學醫,也不用非得在回春堂,随便什麽人跟着學都行,沒有門第之見。”
皇帝越聽越是點頭。
“沒想到啊,此人品行如此好,這醫術一門,對門第師承是最爲在意的,這也是朕爲何沿襲先祖的舊制,讓太醫院世襲醫籍得到重用,因爲外人根本無法學到這些醫術,此人能如此做太令人敬佩了。”
方紀中搖搖頭,“陛下看看着藥瓶裏面的成藥。”
許是因爲剛剛處置了太醫院,皇帝對這些極爲感興趣,倒出一顆蠟丸在掌心,瓶子上貼着人參歸脾丸的字條,蠟丸上烙着回春堂的印章,上面也藥名,皇帝上下搖晃了一下蠟丸,一晃動裏面有聲音,不過完全看不到開口的地方。
“這還有什麽機關?”
方紀中搖搖頭,“沒有機關,奴婢也研究了半天才明白,就是順着字迹用力一捏就開了。”
皇帝聽聞,輕輕一捏,果然那蠟丸裂開兩半,一顆藥丸兒包裹着蠟紙出現,皇帝笑了起來。
“這些小心思倒是可以借鑒,如若有了這樣的東西,藥物怎麽會受潮失了藥性?”
說着手上的動作沒停,将蠟紙展開,一顆油亮亮的藥丸兒出現,這藥丸兒似乎聞起來帶着濃重的蜂蜜和藥物混雜的味道,不難聞甚至想要咬一口。
“這就是他們研制的藥?如此藥丸,朕也吃過,不過都是比較昂貴的藥物,這制丸似乎不是容易的事兒。”
方紀中搖搖頭,“這回春堂幾乎很少開湯藥,都是如此藥丸,各種各樣,少說有近百種,這樣隻要診斷準确,用藥上無需斟酌,隻是按照病症用藥即可,醫術能力一般,或者把握不好用藥的人,這可不是提高一點兒。”
皇帝恍悟,确實剛剛沒想到這一層。
“你剛剛說周恒教了三十多個弟子,如若統一用這樣的藥劑,确實醫術提高飛快。”
誰知聽了皇帝的話,方紀中卻搖搖頭。
“奴婢将派去的人全都問了一遍,這周恒最厲害的不是這些用藥,而是對傷科的救治,他多厲害不用說,就他教出來的女徒弟,都技藝驚人。
他們來京前幾天,救治了一個孕婦,那胎兒是蓮花坐,折騰了一天一夜,穩婆告知家人準備後事,這才送到回春堂,周恒的女弟子将孩子刨出來了,母子平安,整個清平縣就沒有不知道的。”
皇帝喝了一口茶,穩穩心神,如此駭人聽聞的事兒,真的是難以置信。
現下他能夠感受方紀中的心情,如此奇聞,都出在一人身上,太過不可思議。
“刨?是刨開肚子嗎?那婦人竟然還活着?這簡直難以置信!”
方紀中點點頭又搖搖頭,“似乎很複雜,奴婢實在也搞不明白,不過讓人将他們練習手術的狗帶回來一隻,那狗腹部有一道傷疤,不仔細看都不容易發現,如今也好好地,能吃能喝。”
皇帝一下笑了起來,方紀中不解地看向皇帝,隻見皇帝忍住笑,擦拭了一下胡須上的水迹,這才說道。
“看來方伴伴和朕一樣,對此費解,所以才抓一隻練習用的狗回來看看。如此說來,這個周恒的醫術真的非常厲害。”
“是,其實奴婢聽聞後,覺得這不單單是厲害,簡直出神入化,而且他不止自己厲害,還帶出來一群弟子都是如此,陛下您想,一個人半年教會三十多人,如若幾年下來,這個數字是不是會更大?”
皇帝點點頭,“太醫院裁撤了如此多的人,還是有些空缺,或許可以将周恒召入宮中。”
方紀中搖搖頭,眉頭緊鎖地看向皇帝。
“陛下,奴婢估計,這周恒大夫不會進宮,清平縣的分号每日都看不完的病患,這京城的回春堂,有衛國公孫子的現身說法,也不會差。
兩個醫館都夠他忙得,還要給宮中提供供酒和茶葉,這如此多的事兒,總不可能是甯王世子去督辦吧,上次來時,奴婢觀察,這些都是這個周大夫的主意。
因此奴婢認爲,請他不如讓請他推薦幾個弟子,或者太醫院派出幾人跟随周恒學習醫術,他不是沒有門第之見,随意跟着他學習嗎?”
皇帝眨眨眼,看着方紀中忍着笑意。
“方伴伴的辦法不錯,宮中派人過去,他絕對不敢說不,而且會好好培養,如此一來,這些人的醫術自然不會差,不過幾個月的時間,這太醫院的人員也就充沛了,還能讓現有的禦醫更努力鑽研醫術,這豈不是一舉三得的好事。”
皇帝頓了頓,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
“行了此事宜早不宜遲,筠墨他們不是要開業嗎,你去一趟,告訴他五日後是淑貴妃生辰,設宮宴款待大臣,準他帶着周恒前來赴宴,就說這事太後的意思,那琉璃花鏡太後甚爲滿意。”
方紀中趕緊垂眸,臉上的笑意已經無法掩飾,朝着皇帝施禮。
“陛下聖明,如此安排簡直太好了,台階我們給了,接下來的事兒也好談,要知道這些藥方或者醫術,即便是張院使也不會輕易傳授他人,這都是有所共識的東西,一旦打破這個僵局,或許對我大梁國的醫術發展更爲有利。”
皇帝賞識地看了一眼方紀中,果然是自己身邊跟随幾十年的人,這份心思也能體會到。
“行了,去傳口谕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