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光祖、劉憨子三個人是偷偷從白溝河南岸渡河過來的。
原本以爲的河北岸番騎往來縱橫、時時有設卡沿路盤查的情景根本就沒有出現,别說沒有什麽番騎,什麽路卡了,就連半個番兵的人影都沒見到。
一路行來,就跟他們老家那邊的塬上一樣,走半天都見不到一個人。沿途倒是經過了幾個城鎮,從過河後的第一個縣府永清開始,然後是固安,隻是他們不敢進去,那城裏邊的守軍也不出來,城上的旗号也變成了“萬勝軍”的旗号,還有一個大大的“周”字帥旗。
來之前,劉光祖心裏實在是不想過河,更别說遠上燕京了。是他那遠房本家劉光世小将軍找到他,許諾說打探清楚歸來後,賞他一個都頭當,還告訴他,河北岸直到燕京城,已然沒有番兵了,都歸順了朝廷了。
騙鬼去吧!劉光祖心裏暗罵,若真個都歸順了朝廷,哪裏還用得着偷偷摸摸的去打探,直接把大軍開過河去就是了。
不過面子上他可不敢這樣說小劉将軍,自己還指着小劉将軍呢。去就去吧。
又拖了一天,劉光世實在催的急了,劉光祖才帶着劉憨子、王二牛半夜裏讓劉光世派人送他們過了河。一邊走,劉光祖心裏就已經盤算好了:管他娘的,能走多遠走多遠,若是前面有了番兵了,自己扭頭就回。劉小将軍問起來,自己就說到了燕京城護城河外面,就說燕京城牆高十丈,光是護城河就有二十丈寬,連條船都沒有——對!沒有船!
要是問路上如何,自己就說一路都是沿着河邊北上,沒有人煙。
嗯,就這樣說。至于以後大軍北上,遇到什麽——那就是人家番人重新布防了。
三個人沿着無定河東岸北上,至于一路經過的村鎮、河流、道路,全都不知道,路上很少有人,沒處打問;就是偶爾遇到人,他們一口的陝州腔調,若是說氣話來,那不是上趕着讓人把自己這個奸細抓起來嗎?劉光祖這點聰明還是有的。
所以三個人走走停停,想歇就歇,想睡就睡。這一天早上被草地裏的蚊子咬醒,三人隻好繼續北上。老遠就隔着河看到西岸上有一騎人馬狂飙而來。馬都是北地的大馬,絕非他們軍中的西馬可比,馬上的騎軍也是铠甲锃亮,個個彪悍,一隊騎軍足有好幾百人,跑起來速度相同,間隔不變,動作整齊劃一,眼看着向河岸這裏越跑越近。
劉光祖三人吓得急忙俯身到草叢裏,生怕對方看到他們一箭射死。劉光祖可是有了婆姨的人,舍不得死。
幸好對方隻是跑過來,倒沒有發現他們三人。最前面的一個騎軍的手中擎着一杆旗幟,上面一個“楊”字,這隊馬軍轉瞬來到河對岸,不足四丈寬的河面,讓劉光祖三個人屁都不敢放,緊緊蹲在草叢裏。
一個粗大的嗓門順着河風飄過來:“大清早遛上一趟馬,比睡覺還他娘美!”
劉光祖心中一動,壯着膽子,從草縫裏偷偷看去,隻見一個一個熟悉的身形站在河邊,任馬兒自己在河邊吃草,自己摘下頭盔,享受着清晨的微風。
果然是他,劉光祖心裏想着,都說這楊可世偷襲番營,結果被俘降了番人,果不其然。要不然,如何在這裏能遇到他?
劉光祖心裏是絕不相信劉光世的話的,說什麽燕京以南都歸順了朝廷。那都是爲了騙他來探查路形的。
果然,隻聽河對岸一個番人口音的漢子說道:“楊将軍,俺這涿州水草可是最能養馬了,一早一晚遛上一遍,這馬就不生雜病。”
劉光祖生怕王牛和劉憨子會貿然出去相認,輕輕拽了一下二人的一宿,朝二人搖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王牛和劉憨子也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劉光祖的意思,隻盼着這夥番人趕緊走,走的遠遠的。
三個人又驚又怕的等了好一陣子,隻聽楊可世隐約說道:“何時去河東岸的安次城,将安次城也收複了……”後面聽不清楚,見楊可世等人騎上馬,又往來路回去了。
劉光祖見楊可世等人去的遠了,這才對王牛二人說道:“這裏已經是涿州地界了,前面便是燕京了,再向前怕是番人越來越多了。”
王牛見劉光祖這樣說,忙道:“剛才這些番人若是看到我等,隻怕一陣箭射來,我等三人就成了刺猬了。還是回吧。”
劉憨子連連點頭:“回!”
劉光世一邊聽劉光祖報告一邊點頭,隻聽聽劉光祖說道:“我等三人化身流民,一路沒有停歇,迎風冒雨,忍饑……”一看劉光世臉色微怒,忙改口說道:“自從過了界河,一路向北未曾遇到番兵,所過的縣府、州城,上面都是“萬勝軍”的旗号,也不出來巡守,隻是守在城内。經永清、過固安,直到燕京城護城河南邊,才看到城下有番人騎軍,番人的城牆足有十丈高,護城河河寬約有近二十丈,我等三人一路上忍饑挨餓……”
劉光世丢給他一塊銀锞子,劉光祖頓時點頭哈腰的出了營帳。
劉光世騎馬進入雄州城内,将劉光世的話向父親劉延慶轉述一遍。這番話經過劉光世一轉述,倒比劉光祖編的瞎話聽起來還要可信。
劉延慶撚着胡須,思索着兒子的話。童太師也曾告訴他,那番人周南已經将涿易二州拿下,且已歸降了朝廷。今番兒子派人前往燕京哨探,回來報告的情況正好也印證了童太師的話。看來從界河以北直到燕京已然是一路坦途了。隻是周南這人雖說是歸順朝廷,可朝廷不能過去駐軍,可見此人歸順之心不實。不過,自己隻要躲着點,沿着無定河東岸的路線進軍,和他周南井水不犯河水就是了。再說了,自己五萬大軍還怕他一個山大王成?!
童太師已經給他下了嚴令,五日内起軍,越過界河,發兵燕京,攻入燕京城!并且答應,隻要進入燕京城,他劉延慶就是恢複燕京的第一功臣。
現在他聽完劉光世的話,權衡一番後,覺得此番北上,并無危險,即便到了燕京城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呗!這一路上管他娘是番人的州城,還是那周南的州城,搶了就是!吃糧當兵,還不就是圖發些财?
“即刻整頓兵馬,後日卯時過河!”劉延慶對劉光世下令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