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着年關還有近二十日光景。
這會兒大宋境内已經是有些年味了,隻是不甚濃郁,還沒到那滿地紅化不開的氣氛境地。
年味,是來自于市場的熱絡。有些百姓, 已經這就開始采購年貨。
街道上不乏有拿着采購單,昂首挺胸顯得甚是闊氣的那些大富大貴家庭的管家式樣人物。
五個乞丐在熱絡人群中顯得格外紮眼。
他們俱是風塵仆仆,不管是身上衣服還是露出來的臉、小半截小腿,都瞧不出原來的布匹顔色和皮膚顔色,其實還有個瘸了腿。也不知是多長時間沒洗澡,濃烈的發酸發臭味道,讓人躲避不及。
而五個老乞丐對此渾然不在意, 不似尋常乞丐那般在牆角根或是街邊蹲着乞讨, 看起來神色匆匆。
他們自這喧嘩熱鬧的工安縣主街上由北往南, 自是徐福興和替他呐喊助威的四個老乞丐。
從襄陽行步行到這荊湖北路的工安縣用了近二十天的時間,腳程不算快,因爲他們在路經江陵府時又去江陵府城内的社安廳報案了。隻可惜,同樣是被轟出大門的結局。
五個老乞丐的事情在江陵府同樣驚起不小波瀾。
若非是這些年來大宋朝廷在百姓們心中已經有很高的威望和信服力,隻怕這事還會要傳得更爲沸沸揚揚。現在大多數人都還是選擇相信社安廳,覺得徐福興是真正腦袋有毛病的。
但徐福興要去告禦狀的事情還是越演越烈。在各大小報社的推波助瀾下,現今在江陵府等地都已經逐漸成爲熱門話題。
“出了這工安縣,咱們沿着河就能到……嗯……藕池鎮,對,是這個名字。然後很快就能到石首,繞過洞庭,腳程快些能夠趕在年關之前到長沙。”
到工安縣南城門,臨着出城門的時候,一老乞丐對徐福興說道。
他是四個老乞丐裏走過的路最長的, 到過的地方最多的。做乞丐已經有許多年,家人以前因爲禍事死了個精光,他也沒啥盼頭,就隻想這般潦倒的過完此生了事。
從襄陽到這,他幾乎每個地名都能說出來,甚至還有城内出名的地方。說是活地圖都不爲過。
再精緻的地圖,畢竟也不會标注人情習俗之類的東西。
徐福興擡眼往前,眼中卻并無期待,隻盡是擔憂。
他可不希望真的要到長沙去,鬧出這麽大的動靜,可是想要将那些擄走枕簟的人給引出來。如果到長沙這些人還沒有出現,那便意味着無名失算了。
距離枕簟被擄已經過去這麽多天的時間,也不知道她到底怎麽樣了,興許已經……
徐福興隻想到這便心痛如絞,搖搖腦袋,再也不敢往下胡思亂想。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他就已經把那個偶遇的善良小姑娘當做自己的親孫女。甚至,可能比尋常的爺孫兩感情還要深厚些。
離開縣城,官道上冷清得很。原本喧鬧的氛圍驟然間便沉寂下來。
河畔有涼風掃到這,更是讓人覺得寒冷幾分。
除去徐福興以外的四個老乞丐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忙不疊将雙手放在嘴欠,用力哈了幾口氣。
氣剛出嘴,就變成白煙兒。
“快些走,可真冷。”
有個老乞丐說道,并且在原地蹦了蹦。
幾人相視一眼,都加快了步伐。
他們可買不起那厚厚的大褥子,要抗寒,就隻有運動。這種天氣,就算是呆在城裏想要不被凍死,也得找個暖和點的角落才行。
當然,或許也能遇着大善人送件破外套、褥子什麽的。
沿着官道繼續南行,不出十裏就到了河邊。河水泛黃,滔滔西去。
有片蘆葦蕩,也都盡數泛黃了。在風中齊齊搖蕩。
官道右邊則是個林子,還有塊小石碑。石碑上刻的是這條官道的名字,江嶽國道。
國道是大宋境内規格最高的官道,路最寬敞,也最平整。雖然這時候整體冷清,但時不時還是有馬車從官道上邊駛過去。
現在除非是村與村之間串個門,不然哪怕是相鄰的鎮子來往,也多數是坐馬車的。
這些馬車都由四匹大馬拉着,車廂裏能乘坐十多個人。全都是府衙弄的,收費便宜,尋常人家也都坐得起。
家裏富裕些的去太遠的地方就坐這個,近的不願意,喜歡騎着還算是稀罕貨的自行車。這是有面子的事。
隻有那些頂尖兒富貴的,才有自家的馬車。
至于轎子,前些年就已經越來越瞧不見蹤影了。
跟着活地圖乞丐沿着這條江陵府通往嶽州巴陵的國道走了大概兩個時辰,在路口歇息半個時辰。然後便不再走國道,而是抄近路走上了一條坑窪的泥土路。
這泥土路肯定是修國道以前留下的,除去當地人怕是沒什麽人走了。
路左右兩邊都是林子,甚是繁密茂盛。
有個老乞丐問:“不會走錯吧?”
活地圖拍着胸脯,“放心,我走過的路都記得。走這條路去藕池縣,起碼能節省兩個時辰的時間。”
五人在這泥土路上漸行漸遠,拐過彎道,便瞧不着了。
隻他們剛過彎道,卻是不禁站住了腳。
徐福興眼眸猛地凝住,露出緊張之色來。緊接着,深處又有驚喜至極的光芒一閃而過。
其餘四個老乞丐則是頗爲疑惑。
在剛剛,有個穿着灰衣服的家夥忽的從路旁林子裏跳下來。這會兒正攔在他們的前面,雙手環抱在胸前。
這家夥看起來估計還不到四十,面無表情,冷漠得好像是誰欠着他錢似的。怎麽看,都讓人覺得來者不善。
那眼神太過于冷冰冰了。
“你是……”
徐福興回過神來,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激動,帶着顫音問道。
在四個老乞丐聽來,隻以爲他這顫音是緊張。哪裏知道,他這純粹是因爲激動。
眼前這人越是來者不善,對他來說便越是喜事。
這灰衣人沒讓他失望,并不答話,但伸手到後腰處,然後緩緩從後面取了把明晃晃閃着寒光的匕首出來。
“嘿!”
他大概是出于習慣,低喝吐氣,然後便就這般殺向徐福興。
幾個老乞丐都是變色。
因爲他們看到這灰衣人張嘴時,嘴裏竟是瞧不見舌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