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漢山,位于邵武縣城東北側。
這座山在群山圍繞的邵武城周圍既不是最挺拔,也不是最秀麗。環顧左右,總有山峰更具巍峨氣象。
而山中有楠木寺, 在邵武佛門中地位也如同羅漢山這般尴尬,始終被同樣位于邵武的崇德寺給壓着。
而寺内的僧衆似乎也并無去和崇德寺争搶香火的意思,隻是終日禮佛。是以楠木寺總是顯得不溫不火。
尋常時候,除去山下村民,這深山老林中也鮮有香客造訪。
趙洞庭幾人棄馬上山,恰恰就登的是這座羅漢山。
深山中大樹環繞,遮陰蔽日。縱是在這已是頗爲炎熱的時節, 也較之邵武縣城内總要清涼那麽幾分。
趙洞庭幾人上山以後, 展開身形, 隻是向着山上疾行。
倒也不是不能跑,真要撒丫子逃跑的話,後頭的元軍士卒顯然連他們的屁都聞不着,但不能跑。
趙洞庭出城就是爲吸引元軍,是以時時刻刻都給給這些元軍希望,不能一溜煙跑沒影。不然這些元軍瞧着沒有追上他的機會,又跑回去攻邵武縣怎麽辦?
他打算先引着這些元軍在山上繞那麽兩圈,然後再回到邵武縣城去。
跑着跑着,等他們跑到接近山頂的地方時,卻是依稀瞧見黃色的院牆,還有數座寶塔。
“這裏有寺廟?”
趙洞庭奔跑間,向着旁邊的元真子嘀咕了句。想想,便又向着别的方向跑去。
他不想讓後面的元軍打擾佛門清淨,傷及無辜。另外, 也真擔心自己幾人跑到寺廟裏,然後被元軍大軍給團團圍困。
這寺廟看起來并不大, 要是被那密密麻麻的元軍給圍在裏頭。以他們的能耐,想要沖殺出去, 怕也得費好大的力氣。
可就在趙洞庭又跑開數百米後,卻是見得有個老邁和尚坐在前頭十餘米遠處,大松樹下的青石上。
似乎是感應到他們的到來,和尚睜開了眼,盡是祥和之氣,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老僧空善有禮了。”
趙洞庭不禁有些詫異。
見這和尚波瀾不驚的模樣,倒好似是在等他們到來似的。
趙洞庭回施了一禮,道:“前輩有禮了。”
空善和尚擡手虛指向寺廟,“還請幾位施主寺内稍坐。”
趙洞庭自然更驚,出聲問道:“前輩識得我等?”
空善和尚看向元真子等人,“諸位龍虎山道長功德加身,老僧怎會不識得?”
趙洞庭也看看元真子等人,見他們的道袍都是很明顯的龍虎山天師道樣式,心中的驚訝便也去了些。
這空善和尚看起來并不簡單,以他的眼力,能夠大概才出來元真子等人的身份也不爲奇。
當下,趙洞庭道:“不瞞前輩,後頭還有元軍再追我等,我等就不進寺打擾了。”
“阿彌陀佛!”
空善和尚卻是再施佛禮,道:“無妨,佛門清靜之地,不會讓諸位受到打擾的。”
他滿臉誠懇看着趙洞庭幾人。
觀他氣象,趙洞庭竟然隐約覺得面前這和尚,較之無得和尚也不差幾分,都是那般祥和,卻又讓人瞧不出深淺。
且不說這空善和尚武功如何,但光看他氣相,佛法怕是極爲精深的。
而他在這裏執着邀請自己等人進寺,顯然也不會是突然生意。他在這青石上打坐,說不得還是在等着自己幾人。
難道又是個能窺測天機,未蔔先知的人?
以前趙洞庭不信這些,可後來見到張天洞後,就信了。
張天洞授法李元秀,且早有箴言,真斷定李元秀的結果。那種能力,由不得人不信。
這世上有些人,真是有着讓人難以想象的能力。張天洞參天道,功參造化,這和尚,怕莫也是那樣的人。
這種人,身上總有種玄之又玄的氣息。
趙洞庭稍作猶豫,道:“既然如此,那便叨擾了。”
既來之,則安之。他也想看看這和尚在這裏等着,到底是有什麽打算。
看這和尚的模樣,總不至于故意将他們引到寺内去,讓元軍将他們擒住才是。要真是這樣,那這和尚也太會演戲了。
騙子,應該裝不出這般悲憫衆生的樣子。
不是終日禮佛的人,身上都不會有這種玄之又玄的氣息。在場之人,也就元真子的氣相隐隐能夠和這空善和尚相較。
答應下來後,趙洞庭偏頭看向元真子。
但元真子,卻是微微搖了搖頭。
顯然,他并不識得這個和尚,連空善這個法号都沒有聽說過。
幾人跟在空山和尚的後頭,向着寺廟裏走去。
而這時,被甩在後頭的元軍還沒能追上來,隻是在繼續向着山上搜尋。
元休子、元淳子、元離子三位小天師看着空山和尚的背影,眼中都隐隐有着驚訝之色。
雖然他們修道,空善修佛,但互相之間總能有種冥冥中的感應。他們遠比趙洞庭更笃定,這空善和尚是個佛法精深的人。
到廟門前,幾人擡頭,看到“楠木寺”牌匾。
字以銅鑄,牌匾應該曆經過許多歲月,已經失去許多顔色,正向旁邊那顯得斑駁的院牆。
這楠木寺真看不出來什麽大氣象,别說是道教祖庭龍虎山相比,就算是較之海康的無量觀,也是相去甚遠。
可隐隐間,卻好似有種祥和之氣在這寺院的空氣中飄蕩着,帶着淡淡的香火氣。
守門的是兩個還未受戒的光頭小沙彌,見得空善和尚到,很是親熱地喊着,“空善祖師。”
空善和尚笑着摸摸他們的腦袋,“等下若有元軍到來,莫要攔下他們,讓他們進寺搜查。對了,也别說寺内有客到。”
兩個還是懵懵懂懂的小沙彌撓撓腦袋,右邊那個道:“祖師,不是出家人不打诳語?”
空善和尚道:“你們兩不打诳語,我就讓你們的師兄打你們。”
兩個小沙彌縮縮腦袋,連忙答應:“弟子知曉了。”
其中有個還心有餘悸的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趙洞庭瞧着,嘴角露出笑容。看來,這個空善和尚也是個有意思的人。
這些瞧不出深淺的高人,真是沒有深淺。有時候讓人難以捉摸,有時候,卻又覺得他們比尋常人還要更尋常。
此時的空善和尚,分明就是個不講理,以力服人的老和尚嘛!
隻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張天洞那樣,常常吃烤雞吃得滿嘴是油。如果是那樣,趙洞庭覺得自己肯定會大跌眼鏡。
幾人走進廟門。
廟裏頭,是和外面差不多的景象,縱是祥和之氣彌漫,也難以遮掩寺廟裏的破敗。
别的不敢說,但這楠木寺,肯定沒有多少錢。
瞧瞧地上的青磚,還有不遠處的香爐,破的破,敗的敗,滿是斑駁,也都沒見到修繕的痕迹。
大概真正的高人就是喜歡過這種生活。
趙洞庭對空善和尚難免多生出幾分好奇來。
以空善和尚的面相,若是他想要香火,楠木寺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不過他也沒有出聲詢問,既然空善和尚叫他進來,那他遲早會知道些楠木寺還有這空善和尚的底的。
不多時,便到大雄寶殿。空善和尚對着殿内諸佛施禮,卻是帶着趙洞庭幾人向着旁邊的偏院走去。
路上,遇到的和尚都對空善和尚施禮,滿臉尊敬,個個都是稱呼祖師。
空善顯然在這楠木寺中輩分極高。趙洞庭分明發現,有些施禮的和尚穿着袈裟,等級絕對不低。
空善始終面帶微笑,不過卻也沒有再像之前交代那兩個小沙彌那般讓衆和尚别将趙洞庭他們的行蹤說出去。
趙洞庭心中突然升起個想法,莫不是這空善和尚早就知道自己等人要來,已經早早交代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