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料到打鐵老頭會将話說得這麽死。
趙洞庭眼睛掃過滿目琳琅的鐵劍,道:“前輩似乎對朕大宋有怨?”
“談不上。”
打鐵老頭搖頭道:“老頭子不過是個鐵匠而已,怎敢怨恨朝廷。”
但聽他的語氣,分明是對宋朝廷有些瞧不順眼。
趙洞庭道:“朕能知道, 朝廷有何處虧待了前輩麽?”
打鐵老頭眼中閃過精光,“皇上真想知道?”
趙洞庭點頭,“自然。”
“那老夫也就不客氣了。”
打鐵老頭眼神更爲冷漠數分,“朝廷懦弱無能,導緻百姓塗炭,元朝鐵騎橫行無忌,這夠也不夠?”
“哈哈!”
趙洞庭仰頭大笑起來,雙眼猛地凝住, 沉聲道:“那是以前的宋朝, 朕絕不會再讓那樣的情況發生。”
打鐵老頭卻隻是不以爲然的笑,将趙洞庭的話當做是年輕人的氣盛之話。
他在龍虎山隐居已經十餘年了,雙耳不聞世事,卻是對眼下的宋元情況根本不了解。
元真子在旁邊出聲,“鐵老頭,皇上有這個本事。”
他的話,讓得打鐵老頭頗爲詫異。
元真子見狀便又道:“自從襄陽之戰後,我們大宋節節敗退,最終朝廷被迫遷移海上,被張弘範、李恒兩位元軍兵員十餘萬圍于雷州硇洲島。世人皆以爲宋朝必将覆滅,而皇上在這個時候掌握兵權,你可知道皇上做了什麽?”
他們龍虎山雖然現在不願明面上倒向宋朝,但心還是想着大宋的,是以元真子不介意此時幫幫趙洞庭的忙。
打鐵老頭眼中閃過幾許光芒, “如何?”
元真子的話,他還是相信的。也感覺到, 這個年輕皇帝或許并非尋常之輩。
元真子道:“皇上僅憑數萬潰卒, 滅元軍十餘萬于硇洲島, 又鎮壓雷州知州革離軍之叛軍,據雷州爲根基之地,北上抗元,滅伯顔、也速兒元軍數十萬,将廣西、廣東等地元軍悉數覆滅,讓得元軍在大宋舊地實力大損。打鐵老頭,老道雖然不知道你爲何要隐居到我們龍虎山來,但你要是還存着報效大宋的心,錯過眼前明主,以後可能就很難有機會了。”
打鐵老頭沉默,再看向趙洞庭的眼神中已是布滿驚訝。
元真子說得很簡單,但他卻是明白,要做到這些,有多麽艱難。
趙洞庭趁熱打鐵,出聲道:“隻要福建再捷,朕有信心三年内盡複我大宋失地!”
打鐵老頭終究是動容了,隻是嘴裏卻道:“那皇上爲何來了龍虎山?”
趙洞庭瞧向元真子,元真子道:“皇上在武道亦有極高天賦,前來龍虎山,是我師兄要爲皇上傳功。”
打鐵老頭震驚,“天師要爲皇上傳功?”
他呆在龍虎山後山,常和張天洞喝酒,是以知道張天洞還未羽化的秘密。
元真子點頭,臉色還是忍不住露出些許苦澀,“皇上所修功法,和我師兄是相同的。”
聽得元真子的話,打鐵老頭道:“你們龍虎山真打算将寶壓在宋朝身上麽?”
說這話,他倒也沒顧忌趙洞庭在場。
元真子直接答道:“龍虎山雖然飄然世外,但也絕不願看着元人繼續在我們漢民土地上爲禍。”
打鐵老頭沉吟着點點頭,看向趙洞庭,終于松口,“皇上要鐵某做什麽?”
趙洞庭道:“伯顔、也速兒欲要揮兵福建,和福建元軍合力滅我大宋在福建的兵馬,前來龍虎山祈福。朕想讓前輩出手試探他們親衛虛實,若是親衛中無太多高手,朕打算讓他們兩人埋骨大庾嶺!”
“伯顔、也速兒……”
打鐵老頭嘴裏呢喃,思緒似乎飄遠。
而後,他的目光突然落到趙洞庭背負的湛盧劍上,“皇上這劍可是湛盧?”
趙洞庭很是驚訝,随即點頭,“正是,前輩眼力真好。”
他的确沒想到這老頭的眼力竟然這麽好,光看劍柄,就認出來湛盧劍。
打鐵老頭卻道:“這無關眼力,而是這湛盧劍,本是鐵某佩劍。”
說到這,他稍微頓住,“皇上可是藏劍閣?”
趙洞庭更是驚訝。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空蕩子當初說的話,這湛盧劍,是一個前往藏劍閣挑戰的劍客所留。沒想,就是眼前這個老頭。
驚訝過後,他點頭道:“确實去過,此劍,乃是空蕩子前輩所贈。”
打鐵老頭難得的笑了,“這就是緣分麽,皇上,要鐵某出手可以,不過,需得将此湛盧還給鐵某。”
“好!”
趙洞庭沒有任何猶豫,很幹脆的将湛盧劍取下來,遞給打鐵老頭。
他雖然和湛盧劍很投緣,也使得很趁手,但相較整個福建路,湛盧劍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要低得多了。
“皇上。”
洪無天在旁邊有些急道:“湛盧乃是至寶,以後想要遇到這樣的寶劍可就難了。”
趙洞庭道:“寶劍有緣者得之,如今前輩取回去,隻能說朕和此劍無緣,無需可惜。”
打鐵老頭輕輕笑着,将湛盧劍拔出來,右手持劍,左手緩緩抹過劍身,眼中竟是充滿柔和之意,“老夥伴,又見到你了。”
緊接着的瞬間,他的氣勢竟是陡然攀升起來。
院外,樹葉簌簌作響。
劍意!
趙洞庭臉色微白的退後了兩步。
洪無天、許夫人臉色微變。
真武之境!
這個打鐵的老頭已經臻至真武之境,而且還是劍意極爲精深的強者。
“哈哈!”
忽的,打鐵老頭朗笑兩聲,“伯顔和也速兒在哪?”
趙洞庭好不容易運起内氣擋住洶湧劍意,道:“此時應還在觀内祈福,朕想等他們到大庾嶺時,再讓前輩出手。”
打鐵老頭微怔,便又将湛盧劍收回鞘,“好。”
漫天劍意瞬間消弭于無形。
趙洞庭心中大定,道:“前輩十餘年前挑戰藏劍閣,想必也是江湖中鼎鼎有名之輩,還未請教前輩大名。”
打鐵老頭眼神稍顯深邃,“皇上可知道雁羽營?”
“前輩是雁羽營之人?”趙洞庭驚訝出聲。
雖然他登基時,雁羽營就已經分崩離析了,但對這個曾經的大宋最高武力殿堂,趙洞庭還是聽陸秀夫等人提及過。
當年的雁羽營彙聚着諸多朝中、江湖高手,隻是在襄陽之戰後,便突然悄無聲息了。
他也沒想到,在這裏會碰上雁羽營的人。
打鐵老頭向着趙洞庭拱手,“雁羽營鐵離斷見過皇上。”
鐵離斷,雁羽營乃是當初整個江湖鍛劍技藝最爲精深的鑄劍師。
“前輩有禮了。”
趙洞庭大喜過望。
沒想到在這裏竟會遇到雁羽營之人,這是股極強的力道。興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更多的雁羽營之人。
看着鐵離斷,趙洞庭目光灼灼,“朕懇求前輩再爲大宋效力!”
鐵離斷看了看手中的湛盧劍,“皇上願爲天下棄劍,鐵某又何不能爲天下繼續效力朝廷?”
他将劍遞還給趙洞庭,“隻求皇上記得今日的話,三年之内複失地,不再讓中原受元朝欺淩。”
趙洞庭點點頭,卻是不接劍,“此劍原本就是前輩的,朕豈能奪人所愛。”
鐵離斷搖頭,“仁者之劍,隻有皇上才可駕馭。”
他看起來不似客套,而是真心實意說出這句話。
趙洞庭見他這樣,道了聲謝,便将湛盧劍收了回來。他也不是那種喜歡太過客套的人。
将湛盧重新插回背後,趙洞庭又道:“前輩可還知道其餘雁羽營前輩所在?朕已設立武鼎堂,收納江湖高手,若是能重新尋得當年雁羽營的諸位前輩,定能讓武鼎堂實力大增,滅元可期。”
鐵離斷眸子有些複雜起來,“倒是知道一人,但他……隻怕不會再爲朝廷效力啊!”
“誰?”
趙洞庭問道。
“藏劍閣空千古。”
鐵離斷嘴裏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