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傍晚,一行人便到信宜。
信宜和茂名都是高州境内的縣城,離着主府高州城并不遠,隻有不到百裏路程, 呈三角分布。
趙與珞率着五千剛字軍已經率先趕到信宜,趙洞庭到時,他和東河裏等人都在城外恭迎。
趙洞庭爲什麽特意将天閑軍安置在信宜,做機動之用,自然是有安排的。
軍中火器,他也大幅度偏頗于天閑軍。
這是因爲現在南宋十五軍中,嚴格來說,隻有天閑軍、天雄軍和天勇軍是他的嫡系部隊。
而天雄軍和天勇軍前身是文天祥的興國軍,現在仍是由他統帥, 趙洞庭也就隻有天閑軍可用。
天閑軍的前身是神丐軍,論忠臣度,自然要高出那些降卒不少。在趙洞庭心裏,也比其餘投誠、勤王的軍馬要親近不少。
原本他最重用的是侍衛親軍和殿前司禁衛軍,可惜,廣西之戰,兩支軍馬卻是近乎全滅了。
現在的天魁軍和天罡軍中雖有侍衛親軍和殿前司的老卒,但更多的,是從各軍中安排過來的人,有投誠的匪寇,有民間的義軍,亦有廂軍和降卒。成份太雜,趙洞庭不敢将他們随便帶在身邊,因爲這支機動部隊勢必要掌控着極多的火器。
到信宜城内, 趙洞庭當即命令趙大率兩百飛龍士卒攜帶兩百擲彈筒趕往岑溪。
元軍現在還在向廣西開進,到底作何部署還無從得知, 他隻能将軍隊鋪開。讓諸軍能夠互相援助。
趙大離開時,他囑咐趙大, 讓趙大協助守岑溪和梧州,見機行事。
也就是說,元軍若是攻梧州,那他就帶兩百士卒和擲彈筒去幫助守梧州,元軍攻岑溪,那就守岑溪。如果元軍并分多路進攻的話,那他就自己看着辦。
不過按着趙洞庭的估計,元軍應該不會分太多路數進攻的。
他們本來就占據着絕對的兵力優勢,分多路進攻攻城,那不是傻麽?
要知道,攻城可要比守城難得多,需要起碼多投入數倍的軍力。
如果元軍分多路攻城的話,那便等于是将他們本身的兵力優勢給消弭了。
縱然有五十萬大軍,齊攻有萬人駐紮的十多座城池,能攻得下幾座?
而趙大離開以後,趙洞庭就帶着剩餘的飛龍士卒和武鼎堂供奉在信宜安頓了下來。
除去柳弘屹的糧草應該還未運到偏遠的武黎、太平鎮等城以外,宋朝現在可以說已經是萬事俱備了。
夜裏,趙洞庭宣來秦寒還有東河裏、趙與珞在房間内議事。
屋中桌面上攤開的是廣西、廣南兩地的地圖。
不過這個年代的地圖自然不會太過詳細,隻是标明大緻山河走向和城池所在而已。
地圖上,有宋軍駐紮的城池都已經被趙洞庭用圓圈标記。
從圖上看,鐵桶防線已成。
虎将張珏親自坐鎮宣化,統籌永定、宣化、武黎、太平鎮、凍州五城防守事宜。
文天祥坐鎮平南,統籌镡津、平南、浔州、石門、郁林、甯浦六城之軍事。
趙洞庭自己暫且坐鎮信宜,統梧州、岑溪、高州等城軍事。
從壓力上來說,現在無疑還是趙洞庭這邊最大。
他僅僅六萬軍馬,可要面對的,卻可能是伯顔的二十多萬大軍。
趙洞庭用手指點點地圖,道:“三位可覺得朕的布置還有什麽疏漏?”
東河裏道:“皇上布置長達近兩千裏的防線,以城相連,遙相呼應,臣不覺得有什麽疏漏。”
趙與珞才是剛來,看着地圖沉思,沒有說話。
秦寒沉吟兩聲,則是道:“若也速兒和伯顔兩軍彙合,哪座城池能擋其鋒芒?皇上此番布置看似沒有疏漏,可若是被元軍撕開裂口,整個防線,就也就破了。特别是如果元軍選擇岑溪、浔州、宣化作爲突破之地的話,屆時城破,我軍可是有首尾不能相顧之憂。陣如長蛇,被抓七寸的話,也就靈活不起來了。”
他說的岑溪、浔州、宣化,正是三道防線中的三個居于中間的城池。
東河裏聽到秦寒這話,臉上的笑容猛然僵住。
趙洞庭聽得出來,秦寒還是不贊同他的這種兵力布置。他雖然沒反對,但心裏恐怕還是固執己見。
趙洞庭自己是下定主意便很難被别人勸動的人,秦寒是鬼才,傲氣斐然,自然也同樣如此。
誰不覺得自己的法子才是最穩妥的?
趙洞庭眼中微微閃過精芒,道:“以元軍現在的軍力部署,伯顔不可能假道去宣化,他的糧草不能供應這麽遠,而且有被我軍切斷糧草的危險。也速兒倒是可能從夔州前往荊湖北路或是荊湖南路和廣西南路接壤的地方,然後和伯顔呼應,他在這兩地,元朝對他的糧草供給更爲方便。”
秦寒道:“那如果他們不合并一處,而是盡全力各攻宣化、岑溪呢?”
趙洞庭撇撇嘴,“朕在各軍之中派發那麽多的火器,他們能夠輕易攻得下麽?”
他此時有着如秦寒那樣自信的神采,“隻要能夠堅守住兩三日,朕在其餘城池中的援軍便可趕到。屆時,不過是和元軍決死而已。元軍興師動衆,不管戰局如何發展,我軍和他們決死,在所難免。”
秦寒不再說話,看向趙洞庭的眼神中微有詫異。
他大概沒有想到,隻是短短的兩年不到時間未見,趙洞庭就已經能在軍事上說得頭頭是道。
他剛剛故意不将元軍糧草的供給問題說出來,就是還抱着想讓趙洞庭再改主意的心思,卻沒曾想,趙洞庭卻是能夠發現其中的關鍵,而且還反駁得如此順速。要知道,即便是老将東河裏,也沒有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想清楚其中關鍵。
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這不是趙洞庭多厲害,而是他這些天來始終都在想着這個問題。
讓他帶軍去打仗,他或許不行,但大局觀,他還是有的。
也可以說,趙洞庭有紙上談兵的能力。
在秦漢沉默的時候,趙洞庭又道:“朕擔心的,隻是伯顔和也速兒彙聚在我和文軍機令防線的交接處,到時候他們數十萬大軍齊攻梧州、镡津,亦或是岑溪,我軍想要馳援,時間上都未必來得及。”
梧州城外雖然山脈橫亘,又有大川,但區區梧州,在如今這樣的戰圈内,卻是算不得什麽了。
不論是伯顔,還是也速兒,都完全可以繞過梧州。而镡津、岑溪,可沒有梧州那樣的天險可守。
梧州這個角,是趙洞庭防禦圈中最堅固的角,但同時,也可以說是最脆弱的角。
這個點出問題的話,其餘城池的援軍真的很難救。
秦寒眼中閃過異樣光芒,道:“那皇上親率天閑軍,就是爲了防範梧州、镡津和岑溪被破吧?”
趙洞庭點點頭,長舒口氣道:“先看元軍到底作何部署,然後我軍再酌情調動吧!”
說到底,眼下說什麽都隻是推測。戰争,可不會順着他們的推測來走。
其後,三人又在房間内商議多時,但便是秦寒,也拿捏不準元軍到底會如何進攻。
雙方數十萬大軍開戰,這已經不是人力能夠完全預料到戰況的了,哪怕是鬼才也不行。
當初和阿裏海牙作戰時,秦寒能夠運籌帷幄,那是因爲地盤小,且宋軍是攻,占據主動,他隻要想元軍會作何應對就可以。但現在,是元軍進攻,宋軍防守,元軍不出招,他也想不出來元軍會怎麽打。
這便向是兩個下棋,才剛剛開局,對方還未落子,誰能料定對方會先怎麽走呢?
時間又過去數天。
逐漸有越來越多的情報送往信宜。
也速兒揮軍二十二萬,已到夔州境内思州的安夷縣,離着荊湖北路不遠。
伯顔大軍二十萬壓到肇慶府,和廣南西路僅僅隔着德慶府,離宋軍防線已不過兩百公裏。
不過,伯顔卻是在肇慶府大軍駐紮,不再前進。
趙洞庭意識到,他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發生了。伯顔,似乎真有等待也速兒彙軍的勢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