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深長道:“希望你們真是爲這蜀中的百姓才好。”
玲珑香又是施禮,并不答這話,和空蕩子、泷欲的态度如出一轍。
趙洞庭很明白,自己想要從她的嘴裏問出來主掌蜀中的人到底是誰, 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也沒打算再追問,此趟蜀中之行,能夠探知蜀中的這些情況,他已經是心滿意足。
蜀中有人欲稱王,或者,靜待天下平靜,繼續坐鎮蜀中。
可讓他微微疑惑的是,鬼谷學宮的态度。
秦寒出山相助,難道也是“蜀中王”的授意?還是真的如他所說, 谷中有大能看出來趙洞庭有帝運?
蜀中,真的如團迷霧。
趙洞庭此趟蜀中之行,雖然隐約對蜀中有所猜測,但終究還是沒法将這團迷霧徹底撥開。
見着玲珑香不再言語,他知曉繼續留在天仙樓也并沒有什麽用處。
說到底,人家壓根沒有将他的皇帝身份當回事。他要想在這裏施爲,幾乎沒有可能。
趙洞庭可不信天仙樓中沒有高手。
他看向穎兒,道:“穎兒,随朕回宮?”
穎兒淚如雨下,重重點頭。
她被人帶回到天仙樓中後,有人問過她爲何會離宮,她什麽也沒說。隻想留在這裏等待紅顔老去,卻是怎麽也沒有想過,趙洞庭竟然會到這裏來尋她。
雖然從玲珑香的話裏她也明白, 趙洞庭是用她做餌,但這仍舊讓得她對趙洞庭大爲感激。
若是皇上不在意她, 完全沒有必要親自來天仙樓接她的。
玲珑香微笑道:“恭喜皇上、惠妃娘娘重聚。”
趙洞庭道:“不用, 希望你告訴你背後的人。再安排細作到宮内,朕查一個,殺一個。”
他的殺意在這刻瞬間迸發出來。
玲珑香花容微怔。
大概,她也将趙洞庭當成小孩子看待,從沒想過,以趙洞庭的年紀,竟然會有這樣的殺氣。
趙洞庭不再說完,牽起穎兒的手,帶着穎兒往樓下走去。君天放背劍走在旁邊。
到天仙樓的門口,已有兩個中年一男一女微垂着頭在門口等着,看起來和尋常的百姓并沒有什麽兩樣。
穎兒小跑過去,臉上還有淚水,“爹、娘,咱們離開這裏。”
穎兒的父親、母親都是擡起頭,眼中有着希翼神色,“咱們可以走了?”
自從在颠沛的路上被添香閣的人帶來這裏以後,他們便長居蜀中,再也沒有能離開過。
穎兒重重點頭。
玲珑香跟在趙洞庭的後頭,輕聲道:“添香閣恭送皇上。”
她說的是添香閣,而不是她自己的名字。顯然,這句話是代表着添香閣說的。
趙洞庭沒做任何回應,帶着穎兒和她父母徑直走出大門。
樂無償和韻錦還在外頭等着,見到趙洞庭和穎兒出來,韻錦跑過來,有些驚喜,“穎兒!”
穎兒輕輕點頭,“韻錦妹妹。”
在宮中,她們已經是很好的姐妹。可因爲添香閣的事,穎兒難免覺得有些愧對她們,尤其是趙洞庭。
不過趙洞庭來到天仙樓接她,已經是讓得她甘願将這條命奉獻給趙洞庭都好,是以也将這份愧疚化爲感激深深壓在心裏。她知道,自己作爲細作,趙洞庭卻還選擇帶自己回宮,這需要多大的魄力。
大概以往的任何哪位帝王,都絕不會如此做。
帝王身邊是容不得任何奸細的。
隻是她并不明白趙洞庭的想法。趙洞庭想的是,穎兒都已經主動坦白自己的身份,怎還會背叛自己?
如果穎兒真是那種無情無義之人,她完全可以繼續在宮中隐藏下去的。誰也不會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一行七人牽馬走出天仙樓所在的大街。
趙洞庭回首再看了一眼天仙樓的招牌之後,便不再回頭。蜀中這個地方,他遲早要弄明白。
到嘉定府臨近城門的街道旁找到一家客棧住下,到房間裏,君天放道:“皇上,明日君某送你離開蜀中。”
趙洞庭知道他的意思。大概送他離開蜀中以後,這位劍仙便不會繼續跟随在他的身邊了。
劍仙是屬于江湖的。
而且,他還有自己的事需要去做。
當年君天放的女兒喜歡劍舞,想要做天下劍舞最美的女子,但她還沒有來得及成長,便已凋零。
如今君天放将這份對女兒的愧疚,還有未完成的夙願都轉寄在韻錦的身上。
這也是他當初爲何那般輕易就肯答應收韻錦爲徒的緣由。
劍舞,在深宮中,是練不出奪天地之靈秀的劍舞的。那樣的劍舞,沒有靈氣。
趙洞庭輕輕點頭,“好。”
如今樂無償已真摯真武境,隻要回到大軍之中,他倒也不是非得君天放守護在身邊不可,是以也不強求。
他終究做不來那種以人情挾人的主動。再者,若說人情,也應該是他欠君天放的才是。
這夜,客棧中很是平靜。
沒有綠林營的人來送死,也沒有添香閣、破軍學宮或是其餘勢力的人來見趙洞庭。
翌日清早,趙洞庭又在嘉定府中買下三匹馬,而後七人出城而去。
來蜀中,泷欲還未露面時,聽雨閣、綠林營的殺手層出不窮。如今,他們從嘉定府往東南方向行,以不同的路線離開蜀中,路途中卻是異常的平靜,沒有任何人來找他們的麻煩。
路上,也沒遇到什麽有趣的事。
樂無償曾問趙洞庭,爲何不再有綠林營的殺手來行刺了。
趙洞庭說:“泷欲救了我的命。”
是啊,有這點就已經足夠了。
空蕩子送了他湛盧,泷欲救了他的命,添香閣放了穎兒自由。他們的态度都已經擺出來了,再幫助趙洞庭收拾些路上的宵小,顯然就沒有必要讓趙洞庭知道了。而且泷欲已經說過,在蜀中,他們破軍學宮當護趙洞庭的安危。
這是句客氣話,也是句威懾。
細思極恐,泷欲這句話未免沒有破軍學宮在蜀中武力稱雄的意思在裏面。
如聽雨閣、綠林營,大概都不被他放在眼裏。
隻可惜時間緊迫,要不然,趙洞庭勢必是要去鬼谷學宮和破軍學宮看看的。領略領略這自春秋時代以來,便以文武驚豔世間的兩大學宮。
如此,過兩個多月。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清明将過,趙洞庭終于接近廣西南路地境,離廣西南路最西側的自杞已是不遠。
因爲行蹤已經徹底暴露,他們沒有再從夔州路經過,而是走的夔州路和大理的邊境線,耽誤些許時間。
途徑之處都是偏僻的荒野之地,長時間在荒野中風殘露宿,也着實讓趙洞庭和穎兒等吃了不少苦頭。
這年頭的荒野可不像後世那麽安全,毒蟲猛獸多得很。稍有不慎,夜裏被大蟲叼走都說不定。
不過這終究是省去不少麻煩。
夔州路的元軍多駐紮在重慶,鞭長莫及,自是不可能派兵到大理邊界來。
而接近自杞以後,就得更加小心了。
自杞是苗族居住地,這個地方民風樸素,而且因爲以前的南宋朝廷對這種少數民族居住地多有恩澤,是以心還是向着大宋朝廷的。天猛軍都指揮使劉勇便是苗族其中一支的領袖。但是,這個地方的百姓多是以打獵爲生。山林間,到處都放着捕獵的匣子,挖了捕獵的陷阱。趙洞庭有兩次都差點跌到陷阱裏。
終到自杞時,君天放和韻錦在深山中向趙洞庭辭行。
到這裏,趙洞庭也算是安全了。
元軍大軍不可能殺過來,而小股軍隊,大概也不敢來觸苗族的黴頭。
趙洞庭沒有依依不舍,隻是在臨分别時,他面朝着蜀中而坐,又讓韻錦給他撫了一曲滿江紅。
琴音瑟瑟,山風呼嘯。這夜,趙洞庭縱劍狂舞。
等到君天放和韻錦離開時,在山中一石壁上,留下趙洞庭的一串字。
蜀中若有稱王心,朕必取蜀中!
樂無償看到這句話,眼中閃掠過驚色,“皇上,蜀中有人想要稱王?”
趙洞庭微微搖頭,道:“有可能如此,但他們現在還不具備稱王的條件。如今天下想稱王的人多了去了,可都是名不正言不順。”
樂無償不解道:“爲何?”
“因爲他們不姓趙!”
南宋未亡,這個天下,名義上終究是趙家的天下。
這夜,深山中并不平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