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才剛剛将箭射上城頭,趙虎、趙大他們就被城上嗖嗖落下的箭矢聲吓得屁滾尿流。
元軍竟然在茫茫夜色中向他們射箭。
雖然箭矢都落在後頭,但趙虎還是忍不住罵罵咧咧,“使者都射!使者都射!你們元賊還有沒有規矩了?”
他的喊聲反而暴露出自己的位置, 讓更多的箭矢射向他來,好懸沒被射死。
這讓得趙虎連忙住嘴,隻是拍馬往前急竄。
此時,城上守城的将領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萬夫長偏将,而是個畏兀兒将領,且是正兒八經的萬夫長。元朝軍隊中有萬戶府、千戶所、百戶所、牌子四個等級,萬夫長統帥萬戶, 最爲軍中大将, 雖然其中有不少随軍人員,但真正統帥的兵力也有足足數千人,地位自然遠遠非之前那個有名無權的萬夫長偏将可比。
兩人之間的差别,就好比是作戰部隊的少将和歌舞團的少将。軍銜相近,實權天差地遠。
這個畏兀兒将領自然是頗受阿裏海牙信任的,在得知宋軍利用箭矢往城内射勸降書時,阿裏海牙就意識到不能任由宋軍繼續這麽下去。在飲宴過後,他立刻差這名畏兀兒将領取代之前那個偏将的戌城職責。讓他來前,阿裏海牙有嚴令,嚴禁任何人出城,也嚴禁任何人近城,有近者,殺!
趙洞庭這個勸降書的法子實在是讓得阿裏海牙心裏七上八下,怕真有将領會忍不住去投降。
他現在要防着城外宋軍,又要防着城内的将領, 隻能派遣自己最爲信任的同族将領守城,别無他法。
這個将領倒也真是忠心, 記得阿裏海牙的話,趙虎、趙大他們剛剛接近, 他就命令士卒射箭。隻可惜的是,月黑風高,他們在城頭上壓根看不到城下,隻能盲射,根本沒能對飛龍軍造成什麽損失。
“哼!”
聽着馬蹄聲漸漸遠去,他重重哼了聲,便令士卒收攏勸降書。
待得射到城頭上的勸降書都被收攏過來,他卻是看也不看,直接用火把給燒了個幹淨。
他沒有太多心思,隻忠心執行阿裏海牙的命令。兩軍交鋒,軍心爲重,他也知道這些勸降書可能在軍中造成什麽影響。說得嚴重些,便是造成全軍嘩變,自相殘殺,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他和阿裏海牙怕是都想不到,饒是他們對勸降書足夠重視,現在也是有些晚了。
之前偏将隻是意思意思說了句不能傳揚,但士卒們并沒有太當回事,雖然現在沒敢明目張膽的議論,但私下議論者卻是層出不窮,你傳給我,我傳給他,勸降書的事便以極快的速度在荔浦縣内悄然漫延着。
知道的人太多,軍令也難擋悠悠衆口。
如此過去兩天。
城外宋軍還未攻城,但是時不時派軍往城内射勸降書,後來接連被守城元軍用箭矢射退之後,勸降書倒是不射了,但卻又在城外聚集人齊聲大喊:“阿裏老兒無才無德……”
聲音之大,莫說城頭,連城裏街道上都聽得清清楚楚。宋軍還敲鑼打鼓。
這隻差點沒把那守城的将領和城内的阿裏海牙給氣死。
而原本對勸降之事将信将疑的士卒,這時也徹底相信了。
勸降之事徹底在荔浦縣城内被“點燃”,以前士卒相遇打招呼是問“還餓着不”,現在已經變成“宋軍勸降的事你聽說沒”。
阿裏海牙再也沒有辦法阻止勸降之事的漫延,終日惴惴不安。他隻能竭力穩住軍中将領。
是以,這兩天阿裏海牙時不時的會宣衆将到府衙議事,話語中明裏暗裏都有敲打之意。
總而言之就是,你們要是敢有别的心思,老子就對你們不客氣!
衆将明面上自然都是忙不疊表示忠心,願意效死,但心裏到底怎麽想,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這時,宋軍又放殺招。趙大、趙虎按着趙洞庭的意思,在城外喊:“兩日内不降,大軍攻城!”
這回他們不僅僅再隻是作戲了,剛喊完,城外便是接連十餘聲炮響。
擲彈筒隔着城牆數百米,傾斜十餘顆炮彈到荔浦縣城牆上,直将城牆炸得亂石紛飛,連守城的元軍士卒都被炸死數十個。
這等威懾,讓得城内元軍更是惶恐起來。
他們并不知道宋軍炮彈已經不多了,隻想着,要是宋軍用這玩意兒破城,如何守得住?
現在城内大部分元軍都還是餓着肚子,連拿槍的力氣都沒有,怎麽和宋軍厮殺?
就在這夜,荔浦縣城内終起嘩變。數百元軍士卒在巡邏時,突然攻向元軍防守薄弱的東門,想要出城投降。
厮殺聲登時在夜色中乍響。
雖然這股嘩變的士卒最終仍是被守城的元軍剿滅,但元軍中軍心已是更加飄忽不定起來。
在荔浦縣城外探聽城内動靜的宋軍也聽到厮殺聲,當即回去向趙洞庭禀報。
趙洞庭得知這件事後,嘴角不禁露出幾抹笑容。
時間就這般緩緩流逝。
過兩日。
荔浦縣城内元軍中嘩變漸漸有不可阻止之勢,時不時有士卒成群結隊強攻城門,或是選擇從其餘地方暗暗出城。雖然他們其中絕大多數都以失敗而告終,但元軍中因此折損的士卒卻是不少。
更重要的是,軍中将領發現,現在軍中想要出城投降者越來越多了,那些士卒都變得神秘兮兮。
因爲什麽?
因爲城中已經沒有糧食了。
這樣下去,根本不需宋軍攻城,城内的軍士便都會餓死。
不過也算阿裏海牙命不該絕,在這種時刻,終于有隻信鷹落到軍中大營内。
養鷹的士卒拿出鷹腿上捆綁的密信,慌忙去府衙呈給阿裏海牙。
阿裏海牙此時正和諸将在正殿内議事,聽得士卒說有伯顔都元帥的密信到,他驚得從書案後站起身來,匆匆跑到士卒面前搶過迷信,然後哈哈大笑,“天助我也,伯顔都元帥已揮軍十萬臨近梧州!隻待大軍破城,我軍危機可除矣!”
殿内有很多将領登時都露出喜色來。
但也有人沉吟道:“元帥,恕末将直言,此時軍中已斷糧,我們該如何撐到大軍來救?”
阿裏海牙輕笑道:“先駐守城池,若實在守不住,咱們便棄城而去,又讓宋軍來追我們的馬屁股。我們出城後往東行,盡快和都元帥大軍彙合,屆時宋軍必滅。以都元帥十萬大軍,破區區梧州想必不用費多少時日,隻要我們撐住半月,不,隻要撐住十天,此戰,我們便能反敗爲勝!”
他越說便越說開心起來,腰杆挺得筆直,眼神中滿是堅定。
衆将中有人連忙附和,也有人悄然若有所思。
十天,那是最好的情況。可以現在大軍的情形來看,隻怕連十天都未必撐得住。
不過他們回到軍營後,還是立刻将這個消息通報三軍。這終于是讓得渙散的軍心又稍稍凝聚了些。
能在宋軍攻城之前得到這個消息,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這夜,荔浦縣城中難得的沒有士卒再起嘩變。
翌日清晨,城外的宋軍浩浩蕩蕩向着城門行來,準備攻城。
最前方是整整齊齊的盾牌兵,他們不是那種刀盾手,而是專門的盾牌兵,手中持着的盾牌有一米多高。在距離荔浦縣城門約莫五百米處,大軍全部止住,不見其尾。盾牌兵架盾擋在前面,攻城車、投石車等被緩緩推出軍陣。
趙洞庭親自坐鎮中軍,車辇旁是鼓陣和鳴金陣。
數架行女車亦在左右,令旗兵高高站在行女車上,随時準備傳達趙洞庭的号令。
而在前、後、左、右四軍中,也各自都有這樣的指揮中樞。
蘇泉蕩統率人數增至兩萬的殿前司禁軍坐鎮前軍,旌旗招展,刀槍林立,殺氣森然,随時準備攻城。
城牆上,元軍将士定睛看着漫山遍野的宋軍,連忙拉弓搭箭,嚴陣以待。
他們雖然兵力高過宋軍,但城頭上卻擠不下那麽多人,看着宋軍這麽多人,的确感覺到有壓力。
而最讓他們驚懼的,莫過于宋軍投石車旁邊的那數十個黑黝黝的小東西了。
擲彈筒。
雖然宋軍中已經沒有多少炮彈了,但是,十來顆還是有的。
因爲伯顔來援的消息,勸降書沒能徹底讓得元軍瓦解,這十餘顆炮彈,成爲趙洞庭的下一個殺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