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雷州五軍戰船各數十艘,已是将碙州島各方團團圍住。
革離君主船旁側有留下數十艘海戰船,乃是他的小舅子祁書才掌管的威武軍。
在他主船後方, 張弘範、李恒戰船二十艘,紋絲不動,當真掠陣。
“咦?”
趙洞庭這幾天沒收到任何來自雷州府的消息,忽地見到張弘範、李恒的主船,難免有些吃驚。
同時,他也不禁擔心起來。
若是張弘範、李恒兩人率軍來攻,那些降卒怕有不少得立刻嘩變。
幸運的是,看張弘範、李恒船隊不動,似乎并沒有進攻的意思。
正當他想着的時候, 革離君主船上鼓聲已是響徹起來,“咚、咚、咚咚咚……”
雷州五軍的戰船都在碙州島沿岸排開,士卒将橋闆搭在沙灘上,紛紛湧下船來,轉眼便站滿沙灘。
革俊瞧着戰船如此分散,問自家老子道:“爹,你爲什麽把軍力全部分散?”
他倒也不完全是個戰争白癡,還是看過些兵書的,也見過類似以強攻弱應當集中兵力以攻之的話,此時,他心中的确有些不解。
革離君心中不耐,但對自己兒子也是沒有辦法,答道:“上次元軍五萬軍卒攻島,卻被宋軍兵分三路引進島嶼深處, 中了埋伏, 陣亡無數,餘數盡皆被俘, 你父親我怎可重蹈他們的覆轍?”
說到這, 他的面色有些得意起來,“我讓五路人馬分頭進攻,途中不管遭遇多少宋軍,隻管斬殺,不可追擊,直奔行宮活捉趙昰即可。”
革俊道:“父親你就不怕宋軍将我軍逐個擊破?”
革離君心中實在是失望,搖頭歎道:“尋常爲父讓你多看些書,你總是偷溜出去逛花樓,現在便知道自己什麽也不懂了吧?你算算宋軍總共才多少人馬,他們縱是再爲能征善戰,又哪裏有時間将我軍逐個擊破?”
革俊有些不耐地偏過頭,不再說話,心裏隻道:“看兵書哪裏有逛花樓好玩?”
革離君隻瞧不起這個兒子,卻不知道,革俊也瞧不起他這個隻知道玩弄權柄的父親。不會享受生活。
崖畔,趙洞庭看到雷州軍竟是分頭進攻,隻差點沒撫掌大笑。
他原本還擔心雷州軍一股腦地湧上行宮,那很多陷阱也就白費了。現在,雷州軍隊竟然分散進攻,那等于是将陷阱的作用最大化了。
這革離君,還真是個白癡。
在行宮城頭上,張世傑、蘇劉義等人看到雷州軍從四處進攻,也都不禁是哈哈大笑起來。
降将完顔章滿臉無語的表情。
他這些天看着宋軍們挖的陷阱,此時仿佛已經可以想象得到等下雷州軍吃大虧的場景。
約莫一刻鍾,沿岸各處的雷州軍便已又重新列好陣了。
鼓聲還在響。
碙州島上行宮卻悄無動靜。
各路的雷州軍統帥見到沒有宋軍出現,都是疑惑。但其後,在密集的鼓點聲中,各軍統帥還是揮旗進軍,全部都是向着行宮所在的那座山開拔過去。
柳弘屹虎目含淚,沉默良久,卻不開拔。
旁邊的監軍不陰不陽問道:“柳将軍,爲何大軍還不開拔?若是延誤軍機,你可擔待不起啊……”
他就是革離君特意安排到柳弘屹身邊來時刻“提醒”他的。
“哼!”
柳弘屹重重一哼,拔劍直接将這監軍的腦袋給削了去,“無恥小人!”
他這刹那隻将這監軍當成是革離君了。
下邊衆将見到柳弘屹還未開拔就斬殺監軍,不禁都是愣住。
随即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竟然都是拔出佩劍來,喝問道:“柳弘屹你竟然斬殺監軍大人?”
柳弘屺兀自不理他們,猛地将手中大刀舉起,高聲喊道:“諸位弟兄可願随我斬殺逆賊、匡扶大宋?”
飛天軍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臉色瞬間都是大變,他們當然聽得出來柳弘屹嘴裏說的逆賊是誰。
副都指揮使更是直接喝道:“柳弘屹,你夫人可還在知州府裏!”
他們兩都是革離君的親信,和那監軍一樣,是特意被派過來掣肘柳弘屹的。革離君爲人疑心甚重,若不是柳弘屹在飛天軍中威望太盛,他甚至在戰前都想要将飛天軍的都指揮使換成他最親信的人。以前他信任倚重柳弘屹,可顯然自然不同了。
柳弘屹聽這副都指揮使說起自己夫人,眼睛更紅,咬牙道:“縱是我夫人身死,我也要拉你們陪葬!”
說着他又喝道:“我柳弘屹的弟兄何在?”
陣中無數将士齊聲大喝,“在!”
革離君以前畢竟還是倚重柳弘屹的,因爲那時候戰端還未激化,革離君也沒打定主意要叛宋,是以飛天軍也是全權交給柳弘屹管理。等到後來他生出異心的時候,也隻來得及在飛天軍上層将領中安插親信,飛天軍的中下層将領,以及大多數士卒們,都仍是唯柳弘屹命是從。
柳弘屹向來忠義,他手下的士卒如何,自然也可想而知。
統帥的性格是能夠極大程度影響到全軍的,在古代更是如此。
聽得将士們舉槍大喝,柳弘屹心中憤慨、豪情一并湧上來,聲音沖出喉嚨,“随本将誅殺逆賊!”
然後他抄着大刀便直直向離自己不遠的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殺去。
夫人被挾持,他不得已軍法處置那些嘩變弟兄,這間種種,早已讓他是憤怒滿腔。
那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都知道柳弘屹的本事,吓得不輕,忙不疊就往軍陣裏面跑去。
飛天軍一時大亂。
将領、士卒互相斬殺。
柳弘屹雙眼通紅,隻是追着那副都指揮使和都虞候猛砍。
不過數十米,都虞候率先被他砍翻在地,腦袋囫囵滾了出去。
趙洞庭在崖畔看到五路雷州軍進攻,唯獨飛天軍在自相殘殺,問道:“那是哪支人馬?”
楊儀洞從他手裏接過望遠鏡,一瞧,欣喜答道:“是雷州府飛天軍。”
“好!”
趙洞庭拍掌激動道:“速速派人去見飛天軍統帥柳弘屹,讓他在原地等候,不要上山。”
楊儀洞也知曉柳弘屹投誠的事,當即領命,“臣就這去辦。”
說完他将望遠鏡遞還給趙洞庭,便匆匆往下邊跑去。
陸秀夫疑惑道:“皇上,爲何不直接讓柳弘屹率軍上來馳援?”
趙洞庭道:“此時四處都是陷阱,連我們自己都沒有留下退路,他如何上山?”
陸秀夫歎道:“當時沒有想到這點,卻是有些可惜了。”
趙洞庭笑而不語,卻并不覺得後悔。他心裏,還是有些擔心柳弘屹是假投誠。
三國時,周瑜打黃蓋,難道不是個血淋淋的教訓?
雖然是穿越過來的,但趙洞庭也不敢小觑這些古人。他們打仗,鬼主意多了去了。
不過十餘分鍾,飛天軍混亂逐漸止住。
這到底是柳弘屹執掌多年的親軍,一番砍殺下來,被斬殺的将士不過六百餘人。這些人都是心志不堅的,尋常喜歡在軍中放些流言蜚語,蠱惑人心。飛天軍士卒們日日共處,自然分得出哪些是真正的弟兄,哪些是革離君的走狗。
那都虞候也被亂刀砍死。
柳弘屹讓衆将重整隊列,立在海邊,滿臉是血,猙獰喝道:“衆弟兄,可敢随本将殺回主船?”
他已然是怒極了,不再打算上山勤王,而想去殺革離君。
飛天軍内也多是熱血之士,知曉自家将軍的悲憤,高聲喝道:“誓死追随将軍!”
幾波高喊,響徹碙州島沿岸。
“登船!”
柳弘屹也不管那些死亡的将士,徑直向着主船上走去。
衆士卒在各将領的指揮下也陸續登船。
而這個時候,雷州軍其餘四路往行宮攻去的兵馬正在哀嚎連天,一衆将領氣急敗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