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劉義稍稍走在趙洞庭前面引路,幾番猶豫,還是說道:“皇上真聖意已決,給嶽鵬那差事?”
他顯然仍是對這事耿耿于懷。
趙洞庭隻當他是拘泥于那些慣例條文,有些不耐道:“朕已當着衆将士封他的官,難道還是玩笑不成?”
蘇劉義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當臣子的要知進退,蘇劉義能夠位極人臣,自然熟谙此道。
到得侍衛馬軍校場,四百餘騎馬軍已經嚴陣以待。亮甲銀盔,長矛鋒利,煞是威風。
趙洞庭等人剛到,侍衛馬軍公事蔣存忠、副公事陸川遙等人便翻身下馬,迎上前來,叩拜道:“臣等叩見聖上。”
趙洞庭初瞧這馬軍威風,還想着蔣存忠等治軍有方。在這刹那,卻又忽覺得有些不對勁。
南宋小朝廷從臨安城逃離至此,中途也被元軍追剿過幾次,被殺得丢盔棄甲。可眼下,這些馬軍卻是光鮮亮麗,細細想來,這有些不合常理。
他們的盔甲上怎麽可能連絲劃痕都沒有?
這是做樣子給老子看啊,趙洞庭心裏嘀咕着,沒想到宋朝的官員都懂這套。
當下他也不點明,隻是道:“朕的侍衛馬軍真是光鮮啊……”
蘇劉義聞言,立時瞧瞧瞪了蔣存忠等人一眼。以他的城府,自然剛來就看出來蔣存忠他們耍的什麽名堂。
蔣存忠他們遠遠沒料到小皇帝竟然這般慧眼,當下也是尴尬。解釋不好,不解釋,好像也不太好。
主要是趙洞庭的年齡太具欺騙性了,誰會想區區十歲的毛頭小孩子會有這樣的洞察力?
再聯想到昨晚趙洞庭奪侍衛親軍兵權的事,蔣存忠和陸川遙是再也不敢小觑這小皇帝半分。對于自己特意整頓軍營給趙洞庭看的事也是心知肚明,知曉自己是俏眉眼飛給瞎子看,白費勁,說不得反而讓皇帝心裏不喜。
好在趙洞庭沒有和他們計較這點事情,隻淡淡說道:“治軍當以務實爲主。”
蔣存忠等人連連應是。
趙洞庭也沒再檢閱侍衛馬軍的心思,又道:“即日起,每日卯正時分讓侍衛到此操練,朕會親自進行檢閱。朕需要的,是能打仗、打勝仗的雄兵,而不是讓爾等訓練儀仗隊,可懂?”
蔣存忠等人單膝跪倒在地,“臣等謹記!”
趙洞庭擺擺手,拂袖徑直帶着李元秀、穎兒等離去。
蘇劉義左瞧瞧、右瞧瞧,最終還是選擇留在校場,沒跟在趙洞庭的後頭,免得再受這小皇帝的臉色。
趙洞庭等人回到禁宮内,李元秀在旁邊侍奉着,穎兒幫他捏肩,一衆小太監端茶倒水的殷勤伺候。
眼見時辰尚早,離着午飯還有段時間,趙洞庭對穎兒道:“穎兒,你這便教朕練武吧!”
穎兒素手仍在趙洞庭肩上輕輕揉捏,嘴裏道:“皇上,奴婢覺得有人比奴婢更适合教您練武。”
趙洞庭微微愣住,随即道:“你說的是嶽鵬?”
穎兒輕柔笑着,道:“皇上真是聰慧。奴婢在家時,父親教導奴婢的多是女孩子練的功夫,嶽将軍練的功夫要更适合您。”
趙洞庭點點頭,覺得穎兒說的有道理,“可是……嶽将軍他要訓練軍士,哪有時間教朕習武?”
在這大宋危亡的關頭,趙洞庭不覺得自己的個人興趣比将士操練更爲重要。
穎兒沒想到這點,沉默不答。
這時,旁邊伺候着的大太監李元秀忽然說道:“皇上真有心習武?”
趙洞庭看向他道:“朕也夢想做那所向披靡的英雄,雖不知有沒有機會,但強身健體也是好的。”
“若是如此,老奴願意教導皇上。”李元秀道。
趙洞庭有些發懵,“公公你會武?”
李元秀笑道:“老奴入宮前便修行武學,至今已有六十四年了。我大宋宮中,會武的太監,也遠非老奴一人而已。”
趙洞庭這才想起,宋朝好像還有過太監領兵的事。在這個年代,太監會武貌似也不是什麽稀罕事。
他立時來了精神,問李元秀道:“那不知公公武藝如何?”
李元秀沒答話,隻是伸手輕輕拍在身後的頂梁柱上。這柱子是采用百年老樹的樹幹經過特殊步驟制成的,堅硬程度可想而知,當下也不見有什麽響動,但當他撤手時,大柱上竟然有寸許深的掌印。
莫說沒見過這等世面的趙洞庭,便是連穎兒也呆滞當場。
誰能想到老态龍鍾的老太監竟會是個絕世高手?
穎兒暗自思量,自己怕是再有個百年時間,也無法練出李公公這般雄渾的内力。
趙洞庭更是傻眼,若不是這是宋朝,他怕是得懷疑這老太監是不是在耍魔術。
他自然不知道,練功分爲内功和外功,所謂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但凡武學強者,無一不是内外兼修之輩。
外功是爲招數,隻要不是傻子,通常都能練得有模有樣,隻是時間有長短而已,但内功卻是極爲考究人的天賦,有天賦者日進千裏,沒有天賦的,哪怕練千百年也不會有太大成就。李元秀的内功深厚到這種境界,其實力可謂高深莫測。
他顯然也對自己的實力極有信心,露完這手,問趙洞庭道:“皇上覺得老奴功夫如何?”
趙洞庭滿臉歎服,連道:“那以後就勞煩公公了。”
他這本是客套話,李元秀聽到卻是瞬間滿臉正經道:“爲皇上盡忠乃是老奴本份。”
在這刻,趙洞庭實在難以将李元秀和之前跪地求楊淑妃饒命的形象融合起來。以他的實力,若是當時暴起,便是斬殺整個房間内的人也不在話下吧?
可他并沒有這麽做。
趙洞庭看着李元秀,心裏不禁感慨,古代人的思維果真和現代人不同,以君爲大深入到很多人的骨子裏。南宋小朝廷淪落至此,雖然大臣們仍舊勾心鬥角,但他們其中許多,真的是忠心耿耿之人。
想到此處,趙洞庭對南宋朝廷也終于是生出幾分信心來。
其後,他開始跟着李元秀習武。李元秀因他身子還未痊愈,便隻是先教他内功修行的法門。
如此過去幾日,趙洞庭每日卯時都會準時去校場檢閱侍衛操練,再練練功,閑暇時便讀些兵書、古籍,練習書法等等。他竭盡全力想讓自己快些融合這個世界。
這日大黑早,他還未出門,卻有太監在外禀道:“皇上,太後請您去早朝。”
早朝?
趙洞庭偏頭看向正在給自己更衣的穎兒,問道:“太後忽然讓朕去早朝做什麽?”
穎兒笑道:“皇上這幾日勤苦,可能太後看在眼裏,覺得您長大了,想讓您去共商國家大事吧!”
趙洞庭搖搖頭,苦笑道:“怕莫不是如此。”
如果楊淑妃真想讓自己這個小皇帝主政,那便不會等到現在,當初自己要執掌侍衛親軍時她也不該阻攔。
但總是呆在這寝宮裏終歸不行,趙洞庭自言自語道:“那就去看看我這個娘想要做些什麽罷!”
等趙洞庭到早朝的宮殿裏,裏面已經站着數十個文臣武将。靠前的都是文臣,武将排在後頭,見到趙洞庭過來,都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趙洞庭任由李元秀攙着,徑直走到大殿最裏邊正中的龍榻上坐下。
太後楊淑妃在他左側,座榻還要高出那麽幾分。
趙洞庭輕輕叫聲娘,楊淑妃輕笑着點頭,讓衆臣平身。
來到南宋年間幾天,趙洞庭還沒上過朝,是以隻是坐着,并不說話。
楊淑妃帶笑環視過衆人,聲音軟軟蠕蠕的很是好聽,“諸卿可有事啓奏?”
立時有個人站出來,作揖道:“臣有事啓奏。”
趙洞庭還記得這人,是侍衛步軍中的将領。
“說。”
楊淑妃道。
這将領當即大聲道:“主管侍衛步軍副公事嶽鵬嶽大人操練軍士過于苛刻,導緻衆将士叫苦連天,更有人勞累成疾。臣懇請太後另選他人做這步軍副公事,請太後明鑒!”
聽到他這些話,趙洞庭心裏瞬間就罵開了。
自己才提拔嶽鵬幾天,他們這就開始彈劾,不是擺明想用太後來壓制自己麽?
而楊淑妃早不叫自己來上朝,晚不叫自己來上朝,偏偏這個時候叫,顯然心裏也是知道此事。
趙洞庭心裏明白,這個早朝就是針對自己來的。在楊淑妃始終都還覺得自己死而複生和失憶有蹊跷。
在古代,鬼神附體的說法并不罕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