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是人精,被喚作鳳骁的那人剛一動手,旁人便都明白過來,皆用吃驚的神情看着他。
鳳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面無波瀾,嘴角的笑意不輕不重。
“既然已經有了證物,那他就沒有活命的必要,兄長向來雷厲風行,爲何要給鳳家的叛徒一個活命的機會?”鳳骁聲音不緊不慢,話說的慢條斯理,一身毫無褶皺的外袍挂在身上,更給人一絲不苟的感覺。
“證物肯定是要看的,但在看之前,你要先給我一個交代,爲何違抗我的命令,擅自殺人?”鳳家主似乎早就料到他會出手,面上并沒有面對突發情況的慌忙,而是異常的泰然。
鳳骁笑了笑,低着頭淺聲道“您本就沒打算讓他活命不是嗎?何必難爲弟弟,我隻是做了您一早就想做的事情。”
“我做不做是我的事,你少顧左右而言其他!”鳳家主面露不耐,聲音中帶了些狠厲。
鳳骁面色一怔,随後臉上的笑意慢慢褪去,一雙薄唇抿于一線,半晌才牽起了一邊,柔聲道“無論他是死是活,您的目的不都是爲了引出我嗎?我現在站出來了,您若真有證據,那就拿出來瞧瞧吧?”
話一出口,四座皆驚。衆人看向鳳骁的眼神從驚訝變成了鄙夷,無論其他人對鳳家主有什麽不滿,在鳳家大局上,他們都不容許有叛徒的出現。
“好,好啊,既然坦白了,那就徹底說說,你都讓這個死人做過什麽事?”鳳家主面色也松懈了不少,眼中還殘存着些意想不到。
白冉将一切瞧在眼裏,心裏明白鳳家主是對鳳骁這麽快就坦白而驚訝。
白俊霆則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就閉上了眼,一副毫無興趣的模樣。
白冉看着白俊霆眼皮下不停打轉的眼珠子,暗暗的鄙視,老騙子……
“我自問對鳳家問心無愧,兄長别用這種語氣質問我。這人自己承認是賊,那與我又有何幹系,難道我窮到需要一個賊偷東西換錢給我嗎?”鳳骁昂着頭,聲音堅定。
“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鳳家主無聲的笑了笑“好,那你親去打開袋子,看看裏面有些什麽,這回你若再毀了證物,那你就是默認了此事,我會把你當做鳳家的叛徒挫骨揚灰。”
鳳骁臉上的肉抖了抖,面上原來的泰然也有些崩塌,他原就在賭這袋子裏沒東西,可看鳳家主現在的樣子,又好像真的有證物……
“呵呵,還是年輕,段位不行。”白俊霆閉着眼睛,忽然輕笑了出來。
笑聲清晰,每個人都聽得清楚,但後面的話卻壓低了聲音,隻有白冉才聽得到。
衆人都紛紛看向白俊霆,見他閉着眼睛如同在狀況之外,便都默默的看回鳳骁。
鳳家主都沒說什麽,誰又敢在馴獸場會長面前多話。
“您這話什麽意思?”白冉問道。
“你猜那布袋子裏有沒有東西?”白俊霆眼睛撐開一條縫,視線鎖在地上那個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上。
“應該有吧,鳳家主都這麽說了。”白冉掃了一眼,低聲回答。
“鳳家主先問了那人這袋子裏有什麽東西,本來他可以直接讓人搜出袋子裏的東西,不需要這人說話。他就是爲了讓鳳骁以爲袋子裏根本沒什麽證物。恐怕現在鳳骁和你一樣,都覺得袋子裏有東西,上了鳳家主的當了。”白俊霆懶散着聲音說道。
“那您覺得到底有沒有呢?”白冉并不好奇這點,她更好奇白俊霆爲什麽在她面前的話會這麽多。
“有沒有不是重點,重點是鳳骁已經慌了,鳳家主要的就是擊潰他的精神防線。”白俊霆說完,再次閉上了眼。
白冉這才發現不對,白俊霆一直都是閉着眼,直到剛剛才睜開眼看向地面的布袋子,他在閉眼睛的時候就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一樣。
華老曾說過,很多實力強勁的人都可以聽聲辨位,所以才會有人爲了證明實力蒙上眼睛打鬥。
但閉着眼睛聽出别人做什麽的,她還第一次知道。
啧,油膩的中年男人,無時無刻都要裝裝樣子吓吓她……
堂内的鳳骁正如白俊霆所料,面色已經有些透白,額前滲着細密的汗珠,手也一直攥着衣裳。
“怎麽?看看證物上都說了什麽就這麽難嗎?”鳳家主适時的出言道。
鳳骁嘴唇輕輕顫了顫,提了一口氣蹲下身子,慢慢的解開了袋子上的繩結。
白冉瞧着他雙手都在顫抖,心裏也有數了,看來鳳離歌說得對,他這位叔伯真的有問題。
袋子已經打開了大半,所有人都看得見裏面散亂着的本子,還有一個閃着淡淡光亮的混元珠。
鳳骁忽然将袋子一扣,快速的将繩子重新系好,拎在手裏。
“你幹什麽?”鳳家主面色一變。
“現在還沒有人看過這些,就算你懷疑我也不能治我的罪,證人也已經死了,隻要我不讓你們看見這裏寫了什麽,那你們誰都不能說我是鳳家的叛徒!”鳳骁緊緊的捏着袋子,嘴唇青紫,臉色煞白的吼道。
一時間,原本的斯文淡定輕咳崩塌,現下一個半瘋癫的男子正護着布袋子往角落裏躲去。
白冉也不裝做戰戰兢兢的侍女了,反正現在也沒人管她是誰。
擡頭看着鳳骁瘋癫的樣子,白冉不禁有些頭疼,他的話雖然聽起來沒道理,但确實是這樣。
世家大族一旦定罪便是大罪,是要挫骨揚灰魂飛魄散的,這是大事,沒有足夠的證據不能輕易降罪。
可現下誰都知道鳳骁就是幕後主使,他這最後的掙紮,必是有目的的。
還沒等白冉猜想他的目的,鳳骁便将布袋子舉過頭頂,當着所有人的面,一陣白光閃過,布袋子連帶着裏面的東西都化爲了灰塵,灑在地面上。
而混元珠則失了光亮,像個普通的玻璃球一樣在地上滾遠了。
“鳳骁!你這樣隻會讓人對你的誤會更深!”一旁的長老看不下去,拍了好幾下桌子,才順了氣出言。
“事到如今我還怕什麽?他早就認定是我了,這個證據又有什麽重要的?”鳳骁搓了搓手,将手上的灰塵全部擦淨。
“既然一時間不能定我的罪,那就輪到我說說了吧……”鳳骁揚起笑容,狹長的眼睛在眼鏡後閃着駭人的精光“鳳離歌鳳少主已經離世幾天了?鳳家偌大家業不能沒有人繼承,總該找一個合适的孩子給予少主名分吧?”
在座的都是鳳家族老,沒有誰家的族老聽到繼承二字不上心的,這群人也不能免俗。
一聽到少主之位空懸,各位長老紛紛附和起來。
鳳家主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眼神在衆位低語的長老之間徘徊,半晌才悶着嗓音說道“離歌的後事還未安排妥當,待此事平息,将你處決後,我自有決斷!”
“家主且慢!鳳骁說的有理,今日我們各族老都在,不如就趁機定下新的少主人選吧?”一位坐在遠處的老頭扯着嗓子高聲道。
“堂中還站着一個鳳家的叛徒!鳳家毒瘤未清,談什麽少主不少主!”鳳家主眉心直顫,抓着桌角的手也因爲用力過度失了大片的血色。
“家主此話差異啊!家族承繼乃是第一大要事,況且證物已毀,短時間内也不能将他如何,既然我們都來了,就定下一人又有何妨啊!”另一人義憤填膺的說道。
“是啊!我們一大把的年紀,這個時辰被你找來,若是什麽都做不成豈不白走一趟?”
“家主莫不是不想少主之位落到旁支吧,可你膝下無子,再耽擱也無濟于事!”
衆位族老你一句我一句,吵得正堂内滿是噪音。
白俊霆不動聲色的蹙了蹙眉頭,睜開了眼睛。
“您也不喜歡這種場面吧。”議論聲中,白冉也放心的将聲音擴大了一些。
“我接管馴獸場快二十年,我若喜歡這場面,早就自立世家了。”白俊霆喝了口茶水,不悅的将茶杯甩在桌面上。
“我也不喜歡。”白冉冷眼掃着周圍忽然來了興緻的族老們“真正的大事看不見,卻計較這些小事,庸俗頑固!”
白俊霆側頭,饒有興趣的看了白冉一眼,哼笑着說道“我看你也不像什麽世家人,你哪來的這麽大的怨氣?”
“上界沒有我的世家,下界總是有的,這種場面,我也是見過的。”白冉唇角擠出一抹冷笑,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晚白家各地長老紛紛逼問她的場景。
白俊霆臉上的笑容忽然散去,看向白冉的目光變的認真起來,似是在想着什麽,半晌後才沉默的移開了視線。
“砰!”
一盞茶杯落在地上,碎片砸的到處都是。
正堂内忽然安靜下來,衆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正座上怒氣沖沖的家主。
“你們!放着禍害鳳家根源的叛徒不管,反倒逼着我一個父親認别人做兒子!離歌的屍體現在還在偏廳躺着,屍骨未寒你們就敢提什麽少主之位!我正當壯年,難不成明日我就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