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歌将白冉送到了白府,而後兩人一同去往正堂,過程當衆,白冉阻止了想去通報的小厮和丫鬟,直到靠近正堂的門口,白冉才站住了腳步。
“你在怕什麽?”鳳離歌也停下,低頭看向白冉。
這個女人在她面前幾乎是無比強橫的态度,這是第一次,他看到白冉有所猶豫。
“怕真相。”白冉回看鳳離歌,兩人對視了良久,白冉似乎從鳳離歌的眼中吸取着力量,片刻後忽的粲然一笑“不過總是要面對的。”
言罷,白冉便大步走向了正堂。
進門時,白厲坐在下面的椅子上,手邊是白冉向來愛吃的果盤,手裏捏着一封信,臉色極爲不好。
白冉瞥了一眼那信件的信封,眸中不由得含了一絲寒光。
“爺爺……”白冉出言喚道。
白厲拿着信件的手一抖,擡頭對上白冉淡然雙眸的目光,竟然有些驚恐。
白厲面色微變,連忙将信件折一折塞揮信封,再擡頭便是熟悉的慈祥寵溺的笑容。
然而笑容在看到門口另一個谪仙的身影時,完全凝固。
他怎麽也跟來了……
“冉丫頭,快過來坐,可想死爺爺了!”白厲指了指身邊的座位,嘴角的笑意勉強維持着。
白冉走過來,卻停在白厲的面前,低頭看着白厲蒼老的雙眸,直到将白厲看的發麻才緩緩開口“爺爺,你就不驚訝我怎麽回府,亦或者,禦王爺怎麽在這兒嗎?”
白厲的戲太差,連僞裝都不會。
白厲語塞,帶着血絲的雙眼怔怔的對上白冉清澈的雙眸,充滿無助。
白冉沒有理會白厲的無奈,素手捏起桌上那封信件,看了兩眼,嗤笑出聲“陛下對您可真好,一大早就給您送信來。”
放下信件,白冉嘴角的笑意全然消失“爺爺,看在我是您孫女的份上,告訴我爲何要将我送到宮裏?”
鳳離歌靠在門邊,眼睛雖然看着堂外,但耳中卻在聽着白冉與白厲的對話,聽到這兒,眉頭微動。
白厲嘴唇顫了顫,聲音虛浮“什麽送進宮……不是爺爺,冉丫頭你是不是聽錯……”
“我在宮中待了許久,有些事情我會自己查明,所以這種搪塞的話,爺爺還是不要說出口。我是白家人,必要時我會替白家做事,犧牲,但絕不是現在這種有人在背後将我當做棋子做交易。”白冉面無表情,捏着信件的手卻青筋暴起。
那封信上,是皇帝倉皇之下,用批折子的朱紅色筆墨寫的白厲的名字。天下還有誰敢在信封外面用這種顔色的筆墨?
她原以爲爺爺是被逼無奈,現在看來,白厲手裏的不是問罪的旨意,而是一封急信,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至少很平和,沒有因爲昨夜鳳離歌帶走她而翻臉。
這封信裏一定有安排她下一步作用的話語。白冉捏着信件的手卻一直在抖。
她希望爺爺能親口告訴她。
白厲寵溺的看着白冉,寵溺的眼神之下,藏着躲閃和不安,目光時不時掃過門邊的鳳離歌,白厲壓低了聲音“好孫女兒……這件事不必要讓禦王殿下插手了吧……”
“我今日包括以後,就問爺爺這一次,若這次不答我,我就依照我自己的猜測來判斷起因經過,屆時可别怪我翻臉無情。”白冉被白厲這幅樣子瞬間惹怒,高聲怒喝着。
鳳離歌轉過頭,看着白冉的表情略有詫異。
白冉的性子有時候很急,但這次不同,他看得出來,這丫頭是真的怒了。
“白冉!”白厲忽的也高喝了一聲,蓋過了白冉的怒氣“我是你爺爺,你若将我當做你爺爺,當做白家家主,你就去将禦王殿下請出去!”
呵,請出去,然後聽他滿口胡言的搪塞她嗎?
相比之下,白冉現在對與她同生共死的鳳離歌更爲信任。
白冉腦中的氣焰忽的消散了一些,拿起手裏的那封信,當着白厲的面就打開了。
“白冉!”白厲一驚,伸手就想搶回信件,奈何白冉早有防備,讓白厲伸手撲了個空。
再沒看白厲,簡單看了看信上的内容,忽然就明白了過來。
冷笑一聲,白冉将信封和信件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眉梢微挑,聲音冷峻“爺爺,我敬你是我的長輩,最後一次問您這件事起因經過,您若還不說,我就再也不想從您口中知道了。”
什麽親人,什麽親情,通通都是假的!
白冉瞪大的眸子裏充滿了血絲,看着白厲的雙眸迸發出匕首般的銳利,直看的白厲眉心跳動。
長歎一聲,白厲從白冉手下抽走了那封信件,放在手裏再次看了看,眉間染上一絲愁緒。
“冉丫頭……陛下在月前将我召去,說禦王府有叛敵之嫌疑,讓我早作打算。白府世代爲朝廷效力,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隻是我一答應,皇上就要求我将你送進宮内,說在宮内保護你的安全。因爲那陣正巧禦王爺身負重傷,下落不明,所以我才答應了皇上的要求,我以爲那是對你好……”白厲低着頭,斑白的頭發從兩鬓邊垂下,顯得無比的蒼涼。
“做事之前總該有些手段,那是皇上慣用的伎倆,所以我也沒有太過于擔心你的安危,而你進宮後,你在宮中的消息我就再也沒聽到過。直到昨日,禦王爺将你帶出皇宮,陛下這才寫給我一封信……那信,你也看到了,如若你再不回到皇宮,白府就會大禍臨頭。”
白厲說到這兒,祈求似的擡頭看向白冉“丫頭,就算是爲了爺爺,爲了你過失的母親,失蹤的父親,你就委屈委屈,去宮裏住上一段時間吧!”
白冉靜靜的聽白厲說完這些話,直到白厲閉上嘴,白冉也隻是微微挑眉。
“拿我做交易?所以這封信上,皇上會說,還請快速将白冉送進宮中,以全萬全之策?”白冉努了努嘴,目光盯着白厲手上的信件“爺爺你是當我瞎嗎,這分明就是陛下與你你情我願的交易,這封信裏哪裏有威脅您的話語?”
信件叙述平和,信件内隻有焦急,急迫,根本沒有展現皇帝的一點逼迫意思。
既然如此,那就隻有一個真相,就是說白厲在皇帝面前,明确了利害關系,表明很願意配合皇帝,才會使皇帝在信件裏隻傳達急迫,連威逼利誘的手段都不用。
“冉丫頭你不懂,他是陛下,手段都在不言中,爺爺我是白家家主,哪有資格和風險去違抗!”白厲哀歎一聲“我沒有像禦王爺那般放肆的資本啊!”
鳳離歌眉梢微動,他禦王府孑然一身,與皇帝手裏沒有任何把柄,來去自如,并且深受皇帝忌諱,當然可以爲所欲爲,隻是白厲那話,還是有些漏洞。
“所以将我送進宮,不但是爲了權衡白家的立場,更是爲了抓住鳳離歌的軟肋,是嗎?”白冉扯了扯嘴角“陛下想對禦王府動手,卻深知自己在鳳離歌面前人微言輕,我是他明面上唯一的軟肋,陛下隻有壓住我,才能和鳳離歌相抗,但是陛下沒想到的是,鳳離歌在傳聞身受重傷之後,還能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使團盛宴上将我搶走。”
白冉語氣平和,說話間,字裏行間毒透着一股子的涼薄,看着白厲的目光再沒有親近。
心中涼了半截,白冉眼中的濕潤全憋在心裏,被凍成了冰。
她想不到還有和白厲談利害的這一天……
白厲漠然,卻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這個還很稚嫩的小丫頭。
何時……她成長到了如此地步……
“陛下将我送到四皇子的住處,與他一個宮殿居住,全宮内的人都以爲我與君澈會有什麽關系,如此皇帝作爲四皇子的父親就能順理成章的捏住我不放?”白冉笑了笑“無論是我還是君澈,都是陛下拿來和鳳離歌博弈的棋子吧,看來陛下是勢必要将鳳離歌除掉了?連他的寶貝兒子都能算計?”
白厲眸子動了動,嘴巴微張,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白冉冷哼一聲,從白厲的手中一把抽出那封信件,左手騰起上古純火,炙熱的溫度烤着白厲蒼老的面容,那封信件瞬間在白冉的火焰下蕩然無存。
“冉丫頭,不是你想的那樣,爺爺沒有舍棄你,隻是……”
“在你将我送進宮卻選擇什麽都不告訴我的時候,你已經舍棄我了。”白冉冷笑了一聲,搓了搓指尖的灰塵,低頭拂了拂潔白裙子上的紙張灰燼,轉頭看向一直等在門口的鳳離歌,擡眸淺笑。
“冉丫頭……”白厲語塞,緊皺着眉頭,伸手便要去牽白冉的手。
“請爺爺明确告知陛下,日後您對我,沒有任何命令我的權力,能讓我入宮的唯一途徑,就是完全壓制我的武力手段。”白冉面色寒冷,垂眸看着面前失意的白厲,說完便轉身離去。
雖然早有預料,但她還是驚訝與白厲與皇帝的和諧。要不是說白家能在京城中屹立多年不倒,這曆代家主果然和那冷情的皇帝都是一路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