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歪坐在床頭，盡管他還是十分倔強地保持着挺直的模樣，但臉上的肉以十分恐怖的速度消失了一大圈。
現在整個人看起來，就是骨架外面裹了一層皮，深陷的眼窩黑洞洞的，看着滲人。
東錦霖被喜公公帶進來，一擡頭，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情景。
眉梢幾不可查地動了一動，而後就沒有任何表情了。
皇帝眉心緊蹙，還未開口，就先把面前的藥碗給砸了。
喜公公被驚了一跳，也不敢多說話，趕緊就低着頭過去收拾殘局去了。
“老七……”皇帝開口了。
“兒臣在。”
皇帝喘了兩下，稍微平靜了一些，“朕剛剛得到消息，老四潛逃了，他的王妃還有兒子更是早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離開了帝京。”
東錦霖靜靜聽着。
“好啊……好啊！朕真是沒想到，朕的兒子一個個都這麽有本事！完全沒把朕放在眼裏啊！真是好！”
勤王一直在所有人眼裏都是那個最恭敬聽話的皇子，對皇帝的命令從來不曾違背。
即便是這次被挖出了許多貪贓枉法的罪證，皇帝也沒有下什麽重罰。
許多人覺得，是因爲不久前剛剛死了一個太子，皇帝短時間内無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兒子的痛苦，所以格外開恩了，隻是把勤王禁足在勤王府，不得外出。
但顯然，勤王并沒有很珍惜這個“格外開恩”。
東錦霖沉穩開口，“父皇希望兒臣怎麽做。”
皇帝的“好”終于停了下來，渾濁的眼睛朝東錦霖看了過來，“你覺得，朕應該如何處置這個背叛朕的逆子？”
東錦霖面沉如水，“兒臣沒有替父皇做主的權力，父皇怎麽說，兒臣就怎麽做。”
皇帝聞言片刻，癫狂之色漸漸平複了下來。
隻是眼睛微微眯了眯，叫人看不清，“老七啊……”
皇帝歎了一聲，擡手抹了把臉，“隻有你是朕的好兒子，現在朕也沒有别的信得過的人了，朕之所以讓你去西北大營，也是爲了幫你，你不會嫉恨父皇吧？”
“父皇的安排自然有父皇的道理。”
皇帝颔首，“你現在也好好的回來了，你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現在朕的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朕隻希望能天下太平，不希望蒼雲國出亂子，但是你四哥……朕不知道他這麽一逃，會做出什麽事來，你去，幫朕把人抓回來！”
東錦霖朗聲回道，“兒臣遵旨。”
皇帝閉了閉眼，顯得有些疲憊，“行了，朕有些累了，你先走吧。”
自從把那個讓人不安的熟面孔小太監弄死在天牢後，皇帝的藥也一并跟着停了。
現在他每天都是靠太醫院的徐院正在給自己調理配藥。
但是效果好像并不怎麽好，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但即便如此，皇帝心裏也是沒有一點後悔的。
所有不确定因素都要消除，即便看起來好像那東西的存在對自己也有好處。
但是皇帝并不是一個抱有僥幸心理的人。
東錦霖稍稍等了一會。
皇帝沒有聽見離開的動靜，不由睜開了眼睛，朝這邊看了過來，不悅，“你怎麽還不走？”
“兒臣隻是想問，抓捕四哥的時候，父皇是想要活的，還是……”東錦霖的話沒說完，但是很明顯，是個人都聽得明白。
皇帝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動了兩下。
抓人的命令是他下的，但是是要死還是要活……
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很是沉默了一陣，最終道，“盡量抓活的，朕還有些話想問問他。”
東錦霖眼底一抹暗芒一閃，恭敬地拱手，“兒臣明白了，兒臣告退。”
皇帝擺了擺手。
喜公公立刻送東錦霖出去了。
隻是東錦霖離開後，皇帝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
……
“到了嗎？”
洛雲染時不時挑起簾子朝外面看一看，馬車一路在疾馳，兩邊的街景快速後退。
惠王“啧啧”兩聲，“年輕人，别這麽着急嘛，這不是就這麽幾步路，難不成國公府還長了腿會跑不成？”
說着他自己倒是也挑起簾子看了一眼，“快了，再過兩條街。”
洛雲染得了确切消息，也就坐了回來，“我和少夫人有些交情，國公府的人那麽着急，我怕孩子有什麽急症。”
剛剛東錦霖走後，國公府就有人急吼吼地到了梁府，說是周晴派來的，家裏的孫少爺出事了，讓洛雲染趕緊去一趟。
洛雲染當即也不敢耽擱，趕緊就過來了。
惠王做了個順水人情，正好馬車在那，就把洛雲染帶過來了。
“行了，再着急不是也快到了嗎？”惠王正說着，馬車就是突然一停。
車夫在外面喊，“王爺，到地方了。”
這還真是說到就到。
洛雲染連忙下車。
惠王在後面喊了一聲，“本王不方便進去，就不跟着湊熱鬧了，把馬車留在這給你，你出來的時候就到這裏來找，車夫會送你回梁府的。”
惠王到底是個王爺，國公府早已沒落，他雖然不在意那些，也得避避嫌，維持住自己哪都不站的中立王爺立場。
别看他平日和東錦霖好像很親近，那是因爲惠王性格使然，甭管是誰，都能自來熟。
跟勤王，跟前太子，就算是在皇帝面前，他說話也是不正經的樣兒。
但是這不代表惠王這人做事沒分寸。
表面可以處的不錯，私下來往過密就不好了。
洛雲染颔首，朝惠王一抱拳，“謝過王爺。”
自己就趕緊下車了。
國公府還是一如既往的蕭條，門口冷冷清清的。
就算是這樣，洛雲染也沒敢走大門，翻了院牆，從後面繞進去了。
進去後随便找了個丫鬟，直說自己是周晴找來的，讓丫鬟帶自己去見周晴。
丫鬟也沒多想，看洛雲染一個斯斯文文的姑娘家，做夢也想不到人家是翻牆進來的，還想着，他們國公府自打出事後已經鮮少有人上門拜訪了。
這個時候還能來拜訪少夫人的，肯定是少夫人的閨中密友。
還對洛雲染客客氣氣的，領着人就直接往周晴那邊去了。
“少夫人，有客人來找您。”丫鬟在簾子外面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