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問出來，甯辰其實是有些心虛的。
他昨天明明交代過洛雲染要表現得一切如常，不要驚動任何人。
但是這人一大早就不見人影，不會是昨夜一夜未歸吧？
東錦霖說，“她昨晚就沒回來。”
“咳咳！”甯辰這邊剛産生了這種想法，就立馬得到了印證，頓時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
“你怎麽忽然關心起她來了？”東錦霖忽然擡頭，黑沉沉的眼珠就如同沒有波瀾的琉璃主子，直愣愣地射了過來。
甯辰暗中掐了自己一把，迅速将表情整理好，鎮定道，“就是随口一問，對了，我今天過來想跟你說件事。”
“你說。”東錦霖也沒有在之前的話題上糾纏。
甯辰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拿了出來，“我想帶點人出城轉轉，看看附近還有沒有被俘虜沒有救回來的百姓。”
東錦霖颔首，“你考慮得很周到，我已經派人去了，你昨天也忙了一天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讓人去了？”甯辰一不小心驚呼出聲。
東錦霖蹙了一下眉，“怎麽？你覺得有什麽不妥的嗎？”
“不不，不是，我隻是沒想到你行動這麽快。”甯辰當然不可能将内心的真實想法說出來，但還是止不住在心裏懊惱。
這樣的話，他該找個什麽借口出城呢？
東錦霖用筷子輕輕攪動着碗裏的白粥，熱氣袅袅地上來，熏得他俊逸的面容有些模糊，“正好你來了，我也有一件事想找你商量。”
“什麽事啊？”甯辰怕自己表現出太多不自然的地方來，這會趕緊低下頭來，裝作十分認真吃早飯的樣子。
天知道，那白粥燙得要死，他沒留心，一不小心喝太猛了，燙得他差點一口噴出來。
但念及到對面是衣冠楚楚的東錦霖，他要是真吐出來了，得吐人家一頭一臉，實在看不過去，于是硬生生地給忍住了。
那一口吞下去，燙得他覺得自己的喉管都快被燙壞了。
甯辰這邊狼狽地忙着掩飾自己的窘态，就聽那邊東錦霖慢慢地開了口，“關于元帥他們，還有那些異邦商人的處理。”
甯辰一下子上了心，“你咳……你打算怎麽辦？派專人押解送到帝京去嗎？那可得好好給皇上寫道折子，把這些年來元帥他們倒賣軍糧，貪贓枉法的證據一并都給送過去才行，這事是個大事，一定要找個信得過的人送過去。”
東錦霖颔首，“我也是這麽想的。”說着，視線忽然定定地落到了甯辰身上，“不如你去替我跑這趟，怎麽樣？”
“我？”甯辰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爲難的神色，“怕是不太好，我這才剛剛被皇上派到這裏來，還沒呆幾天呢，就着急回去，隻怕皇上那邊會多想。”
甯親王府曆來戰功卓絕，這讓他們在蒼雲國擁有了超凡的地位，與之相對的，是皇帝對他們甯親王府的戒心，也一并提高了。
當今聖上，從來都是個疑心病十分重的人，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
甯親王府現在的氣焰其實已經有些過頭了，尤其是原本的秦國公府倒台，甯親王府幾乎是一下子成了掌握軍隊勢力最多的。
這次甯辰被派出來，而甯親王卻被老老實實留在了帝京。
皇帝嘴上說得好聽，是讓甯辰多些曆練，再者，甯辰是東錦霖的伴讀，兩人關系原本就要好，讓他來平陽城也是讓他方便幫襯着東錦霖。
然而實際上，仔細想想，被留在帝京的甯親王，不就是個捏在皇帝手中的人質嗎？
甯辰在軍中的威信不比他父王，即便他真的有什麽忤逆的心思，那也得顧慮顧慮還被留在帝京的自己父親。
東錦霖略微動了動眉眼，倒也沒有強求，“你說的有道理，我隻是之前想讓你回去看一眼未過門的媳婦，既然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
“那你要找什麽人去？”甯辰關切地詢問。
畢竟東錦霖剛才這裏不久，除了自己，甯辰也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能找到完全信得過的人。
東錦霖搖頭，淡定地配了一塊小菜，再低頭喝了一口粥，咀嚼，咽下，“那就不送去帝京了。”
“啊？”甯辰有些轉不過彎來。
東錦霖沒有再說什麽，低頭認真用起了早膳，甯辰覺得他可能是想暫時作罷。
想想也是，現在的确是沒有什麽合适的人選，貿然把人送上路，其實也是個很危險的舉動。
萬一半路出了什麽變故，證據被毀，到時候元帥他們聯合起來，把髒水潑給東錦霖，那這事情就難辦了。
這裏其他人不知道，甯辰卻是知道的。
皇帝，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無原則地偏愛着東錦霖了。
惠陽殿那件事……
如果再加上元帥他們這邊反咬一口的話，皇帝很可能直接就狠心絕情地對東錦霖痛下殺手了。
于是甯辰也不再說什麽，心事重重地低頭，假裝很認真地在吃飯。
“啊對了，”甯辰吃着，突然擡起頭，“前兩天你從我這兒要走的紫毫筆什麽時候給我還回來？”
對面的東錦霖筷子一頓，甯辰的心也一下子提了起來，砰砰跳動個不停，緊張地盯着他。
“什麽紫毫筆？”東錦霖擡了下眉毛，露出一抹疑惑，道，“你記錯了吧，我沒有從你那借過東西。”
甯辰呼吸一滞，後又緩緩地将悶在胸口的濁氣一并吐了出來，“啊，我記錯了嗎？”
他皺着眉，思索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啊……啊！我忘了，是借給方副将了，啧，最近事多，我這腦子一時半會都有些分不清了。”
東錦霖歎息了一聲，露出些許愁容，“方副将一時半會恐怕還不了你東西，人到現在還昏迷着呢。”
甯辰放下筷子，站起身，“那我去看看他吧，昨天隻知道他受傷了，沒想到傷得這麽重。”
東錦霖颔首，“你去吧，我一會忙完過去看他。”
甯辰點了點頭，就從東錦霖屋子裏出來了。
走出大門的那一瞬，甯辰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他覺得是洛雲染搞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