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錦霄停步，回頭。
秦國公反複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讓自己的情緒平息了不少。
他敲敲桌子，“現在還不算太晚，你去找皇上，把話說清楚。”
東錦霄挑了一下眉，分明就是個很細微的表情變化，卻生出了幾分張狂的味道，“說清楚？我不認爲我有什麽地方沒說清楚的。”
“那是當時，你現在得換個說法！”秦國公已經完全放棄了喚醒東錦霄心中名爲“良知”的那東西。
因爲他忽然發現，那東西東錦霄好像根本就沒有。
所以直接把該怎麽做告訴他，讓他直接照做。
東錦霄略頓了一下，而後似乎饒有興趣地放緩了語調，“那……國公大人希望我怎麽說？”
他的聲線低醇而華麗，可以放緩一些的調調聽起來給人一種他很好說話的錯覺。
而秦國公顯然被這種錯覺所迷惑，連帶坐姿都變得放松了一些，往後仰靠，“你去找皇上認罪，說行刺一事都是太子一手安排，再故意安排你及時出現營救，爲的是讓皇上對太子多幾分重視。放心，隻要你這麽做了，我會替你求情，你隻是個從犯，罪不在你，不會重罰的。”
“然後東錦霖就能重攬大權，風光無二是不是？”東錦霄十分贊同地點了點頭，“真好，這樣一來，不僅讓東錦霖洗脫了個幹淨，還順帶幫他狠狠擺了太子一道。”
秦國公從鼻子裏哼出了一聲，樣子看起來還不是很滿意，“這不是都是你一手造成的，等事情辦妥了，就當是你對霖兒的補償吧，霖兒心胸仁厚，等知道了是你在将功折罪，他會記得你的好的，不會再計較之前你害他的事情。”
“國公大人的設想非常好，可惜我不同意。”
還沉浸在自己計劃構想中的秦國公突然聽到這麽一句，一下子坐直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看向東錦霄，“你說什麽？”
東錦霄薄唇翕合，清清楚楚地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可惜，我不同意。”
“這已經是目前最好最快的辦法了！你有什麽好不同意的！”秦國公對東錦霄簡直各種看不順眼，在他眼裏，人笨點沒關系，隻要肯聽話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可是東錦霄呢，根本就是又蠢又頑固！
根本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被皇後母子利用了來對付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知道，現在給了他機會補救，他非但不領情，還一意孤行！
“你以爲除掉霖兒之後你對那對母子來說還有什麽利用價值嗎！到時候一定是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秦國公真不明白他這種自絕後路的做法到底是誰給他的自信認爲自己做得一點沒錯的。
東錦霄，“那就是我的事了，反正國公大人不是從來也沒管過我的事嗎，現在也不必突然心血來潮對我的事這麽上心。”
“混賬！你就是這麽跟長輩說話的！”秦國公怒而暴起，一巴掌掄了過去。
剛才還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的東錦霄忽的身形一飄，人已經退到了門口。
秦國公了怔楞。
東錦霄看了秦國公一眼，遺憾地歎息了一聲，“國公大人，你老了……”
秦國公的臉色瞬間一黑。
“就這樣吧，我想我繼續呆在這裏您看到我也不會高興，我走了。”東錦霄轉身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個遲暮的老人，将心底深處那一絲絲酸楚深深埋在了冷漠之下，以冰層覆蓋，叫人再尋不到絲毫蹤迹。
“爺爺——”
他剛要出門，門外就有一名白衣青年恰好要進來。
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撞了個正着。
秦追愣了一下，剛要開口。
就見對方隻是朝他微微一颔首，就從他身邊走了過去，不帶走一片雲彩。
秦追愕然，瞬間反應過來，“東錦霄！”
如果是東錦霖，見了他根本不會是這種反應，而剛才那個人太冷漠了，看他的眼神裏沒有一點溫度。
“他怎麽會在這裏！”秦追下意識地就要朝東錦霄立刻的方向去追。
然後突然又想到他爺爺秦國公還在屋裏。
東錦霄剛剛就是從這裏面出來的，那他爺爺……
“爺爺！”秦追一時顧不上東錦霄，趕緊沖進了堂屋。
洛雲染在國公府的院子裏看小厮掃落葉，突然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
“走了。”東錦霄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洛雲染立刻撐着膝蓋站了起來，東錦霄幫她拿走了掉落在發間的一片金黃落葉。
“談完了？”洛雲染問。
東錦霄，“嗯。”
洛雲染想，倒是比她想象的要快一些，還以爲東錦霄會跟那位國公大人談很久呢。
她其實很想問他們到底談了些什麽，但是看東錦霄的樣子，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她想了想，就還是沒開口。
兩人一前一後地出了國公府的大門。
“我們接下來去哪裏？”洛雲染實際上算是第一次出宮，而且現在的帝京和她當時所處的帝京差了十幾年，其實是很不一樣的。
所以她以前的印象用不上，在這裏就跟個剛進城的鄉下人是一樣一樣的。
“你想去哪裏。”東錦霄問。
“我……”洛雲染略一沉吟，然後一下子笑了開來，讨好地拽了拽東錦霄的衣袖，“我想去逛街，吃喝玩樂！可以嗎？”
東錦霄看了她一會，忍俊不禁，大方颔首，“就依你，從這條街拐出去就回到鬧事了，一條街上吃喝玩樂，你想要的什麽都有。”
“走走走！”洛雲染迫不及待地拉着東錦霄就跑。
實際上，她是想快點把他帶離國公府這個讓他不快的地方，至于吃喝玩樂什麽的，其實洛雲染真的沒有那麽注重這些，隻是想着東錦霄畢竟是個十六歲的孩子，帶他吃喝玩樂一通，應該也就哄好了吧？
……
帝京不愧是蒼雲國的國都，其繁榮程度比之十幾年之後一點也不差。
甚至洛雲染還覺得現在似乎比十幾年後勤王當皇帝那會還要更鼎盛。
聖祖皇帝雖然不是個好父親，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确是個好皇帝。
“都過來看一看瞧一瞧啊！上好的男娃娃！隻要二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