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錦霖眯了眯狹長的鳳目，眼尾弧度因爲這個表情而顯得越發深刻鋒利起來，“還少了一個人。”
“哈？”順公公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按說他是從小伺候着七殿下長大的，應該最懂七殿下的心思。
可是最近兩年他越發覺得自己跟不上殿下心中所想了。
也不知道是他太笨了，還是殿下成長得太快了。
一陣冷風吹來，東錦霖不自覺地打了個激靈，拉緊了身上的大氅。
順公公連忙往前走了走用身體擋住了風來的方向，“殿下您還有什麽吩咐您吩咐奴才吧，要不奴才替您在這盯着，您身子還沒大好，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您在這裏站着也不好，若是被人瞧見了……”
東錦霖沉默了片刻。
轉身，吩咐了順公公一聲，“你去打聽打聽，看看小雲子怎麽樣了，回頭有消息了過來告訴我。”
“奴才知道了——”順公公順口就給應了下來，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對東錦霖言聽計從。
應下來之後忽然意識到，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對……
他們殿下英明睿智，剛剛明明在昭華殿的時候想得那麽通透明徹，怎麽到了這裏還是去管小雲子那個小太監的閑事去了？
殿下該不會真的跟外界傳說的那樣，是個斷……
東錦霖黑沉沉的鳳眸倏地劃了過來，“你看什麽。”
順公公一個激靈！
立馬低頭否認，“奴才沒有！”
“記住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了沒有。”
順公公再不敢分心去想别的，連忙應下，“奴才記住了，殿下放心。”
“小心着點，也别讓人看到你了。”東錦霖還是多提點了一句。
一如他出現在這鳳儀宮周圍會引起人的注意，小順子一貫是跟着他的人，被别人看到了小順子出現在這裏，也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的。
他既然已經從這件事中摘幹淨了，就絕不可能再給别人機會把自己拖下水。
“奴才明白，殿下放心。”
順公公不管怎麽說到底是個奴才，隐藏在宮人之中比東錦霖要方便了不少，況且順公公如果是個沒腦子的，也不可能在東錦霖身邊這麽多年。
門口一下下打在東錦霄身上的杖責也似乎快到了尾聲。
東錦霖瞥了一眼，再不停留，迅速轉身離開。
……
東錦霄是被拖着扔回到清秋殿的。
饒是他年輕，但是杖責五十，絕對是個不輕的刑罰了，普通如果隻是想懲戒一下，二十差不多了，已經足夠讓人知道痛得到教訓。
如果想把人打死，八十絕對夠了。
五十這個不上不下的基本上就是屬于，狠狠地打，如果運氣不好可能直接就給打殘了的那種。
不過對皇帝來說，可能東錦霄殘廢與否沒什麽區别。
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的膝蓋本來就已經不好了，再多上一點殘疾也沒什麽區别。
況且，就他這樣的，難道還指望将來皇帝能對他委以什麽重任？
他最大的孝順，就是什麽也不做，當個廢物閑散王爺，可能這樣皇帝反而還會看他順眼一點。
當然，最後那句，隻是皇帝心裏這麽想罷了，皇帝從未對任何人透露過他對東錦霄到底抱着怎樣的想法。
是以東錦霄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讓他的父皇這麽厭惡他。
在他還是孩童的時候時常因爲這個問題想破腦袋，尤其是被宮裏那些狗奴才欺負得狠了的時候。
後來漸漸大了，他已經完全不會再去想這個問題了。
因爲沒有意義。
什麽也改變不了。
“走吧走吧！該換班了，一塊喝酒去？”
“行啊，正好我昨天剛領的月俸，去哪喝啊？最近帝京有什麽新酒樓嗎？”
“……這，好像沒聽說。”
“啧！沒意思，翻來覆去就那幾家，吃得再多也膩了。”
把東錦霄拖回來的侍衛把人一丢，就勾肩搭背地離開，一邊商量着等下要去哪裏一起喝酒。
甚至連清秋殿的大門都沒幫忙帶上一下。
“咳……”趴在地上的東錦霄艱難地動了一下，掙紮着撐着慢慢爬了起來。
他一步一步緩慢地挪着，走過的地方留下一路淅淅瀝瀝的血痕。
茫然地四顧了一圈。
清秋殿比它的名字還要冷清，感受不到一點點的生氣，很顯然沒有人比他更先一步回到這裏。
東錦霄皺了皺眉，轉身就往外走。
還沒邁開一步，就看到兩個小太監正好奔到清秋殿門口，乍一眼看到滿身血污的東錦霄吓得差點沒尖叫！
畢竟清秋殿素來就有鬧鬼的傳聞，這個時候雖然是大白天，但一下子看到個這樣的厲鬼那不是比大晚上瞧見了更滲人嗎！
“奴才參見六殿下！”幸好旁邊的另一個小太監眼睛毒辣，趕在同伴尖叫出聲之前喊了出來。
旁邊那個差點尖叫的小太監也連忙止住了聲，匆忙跟着喊了一句“參見六殿下”之後，就被同伴用手肘撞了一下。
然後兩人“咚”地甩下個人，急聲道“奴才告退！”然後完全不管東錦霄什麽反應，倆人轉身撒丫子就跑。
而東錦霄也完全沒心情去管那兩個逃命似的小太監，目光在看到他們甩下的人時，瞳孔猛然緊縮！！
完全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就直接撲到了地上，“小雲……子。”扶起人的瞬間，手指在對方的鼻尖下，已經……探不到呼吸了。
……
“晦氣晦氣！”皇後連着罵了兩聲，端起茶水才喝了一口，就立馬把杯子又放下了。
一旁的宮女連忙上前，把涼了的茶給換了，重新遞上一杯熱茶。
貼身大宮女立刻安慰，“娘娘别這麽說，咱們今天也不算是全無收獲，左右不過就是死了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難道六殿下還能追來找娘娘算賬不成？”
皇後冷哼一聲，“本宮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真當這鳳儀宮是什麽地方了，要不是本宮特意放松了警戒，以爲就憑他一個半大小子還真能靠着一股子魯莽勁兒沖進來爲所欲爲嗎？”
宮女連連點頭，“娘娘說的是，而且經過今天這麽一遭，奴婢覺得靖南王世子是有很大的可能會站在咱們這邊的。”
皇後重新端起新沏來的熱茶，用杯蓋刮了刮水面，不無遺憾道，“啧，就是可惜了，本來想釣大魚，結果來的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蝦米，昭華殿那個還真是狡猾！難道消息送過去那邊就真的一點動靜都沒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