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簡直不敢往下想，一股更強烈的劇痛就擠壓得他的胸腔幾乎快要爆裂開來。
東承睿控制不住“哇”地一下吐出一大口血來。
他的血和常人不同，是暗紅色的，暗到發紫。
但饒是如此，吐出來的那一大口也是他的血，這一口吐出去，東承睿頓時元氣大傷！
整個人如同一下子被人抽幹了力氣，腿軟地“咚”一下跪倒在地。
不不不！
不可能的！
東錦霖沒有這麽容易死，他一定死不了的！
他剛這樣想着，忽然如有所感地一擡頭，看到城樓方向一道寒光“嗖”地一晃！
東承睿一愣，下一瞬瞳孔驟然驚恐地放大，迅速用袖子胡亂擦掉嘴角的血迹，生怕被人發現他這一刻的狼狽。
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指着那寒光閃過的方向大笑，“來啊！我不信你今天敢殺了我！”
言罷，東承睿張開雙臂，毫無遮擋防備的姿态，俨然一副大喇喇任你要打要殺的架勢。
架着弓弩的東錦霖眼底劃過一道惱恨，手指已經扣在機關上了，弓弩的箭尖也絲毫不差地對準了東承睿心髒的位置。
東錦霖有信心，他要是這一下扣下去，東承睿必死無疑！
……但是他有顧慮！
尤其是看到東承睿如此不設防有恃無恐地任東錦霖對他下手的情況下。
那個和他命運綁在一起的人，至今不知道是誰！
但一定是個讓他顧慮重重牽腸挂肚的人。
他恐怕這一下扣下去，會造成不可挽回的結果！
“膽小鬼！”東承睿不屑地冷嗤，雖然隔了這麽遠，東錦霖根本就聽不見他說話。
他話音剛落，一支利箭“嗖”地一下，深深紮進了他的左肩！
“呃！”東承睿捂着傷口，猛然擡頭狠狠瞪向那個方向，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東錦霖收起弓弩，下一瞬因爲這個收弓弩的動作而陡然覺得手臂一痛！
東錦霖不适地皺起了眉頭。
“王爺！”小元帥這會終于趁着東錦霖兩隻手都在忙弓弩的事而得以從地上爬起來了。
一見東錦霖去捂左邊手臂的舉動，立刻道，“扯到之前的傷口了吧！要不要緊？我、我還是趕緊帶您下去找大夫吧！”
東錦霖調整呼吸緩了一緩，搖頭，“我沒事。”
“可是王爺——”小元帥想說，您剛剛都吐血了，吐了那麽多！
雖然他人背對着趴在地上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覺到啊。
可是話到嘴邊，小元帥看到東錦霖堅毅的側臉，再看看周圍的弟兄們，殺得滿身滿臉是血。
他們又有哪一個離開去包紮了？
而且現在的情況，小元帥擡頭望望黑壓壓一片罩住頭頂密不透風的烏雲，第一次覺得，他們平陽城，這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摧的平陽城。
可能……要破了。
身旁屍骨堆了無數，三十萬青璃大軍烏壓壓地擠在下面，除了人頭，什麽都看不到。
小元帥吸了吸鼻子，握緊長刀，“我配王爺血戰到底！”
東錦霖偏頭看了他一眼，旋即勾起了薄唇，拍了拍小元帥的肩，“會有人記得你的。”
小元帥用力搖了搖頭，“我不要别人記得我，他們該記住的是王爺！”
他原本就隻是個小人物，要不是老元帥突然出了事，也輪不上他來承擔元帥一職。
今天能和恭親王同生共死，小元帥覺得，此生無憾！已經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了！
頭頂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鳥鳴聲。
東錦霖一愣，陡然一擡頭！
一隻黑色如老鷹一般大鳥在他頭頂上空盤旋。
東錦霖立刻吹了聲口哨。
那盤旋的大鳥一下子找到了方向，認準人後朝下猛地俯沖下來。
小元帥大吃一驚，倉皇推開兩步還是躲閃不及，被那大鳥有力的翅膀扇了好幾下，頓時感覺被人抽了幾個嘴巴子似的，還連帶吃了一嘴的羽毛。
然而這麽兇殘的一隻大鳥，在東錦霖手上就乖順得跟個小寶寶似的，安安靜靜落在他手臂上，任由東錦霖解下了它綁在腳上的小竹筒，然後在他一聲“去吧”之後，又再次展開翅膀，瞬間飛上了天際。
東錦霖扶着城牆，背靠着緩緩坐了下來。
雖然他臉上沒有絲毫表現，但實際上他此刻很難受。
如果他脫去外衣，就會被人看到，他裏衣的整個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小元帥目睹這一切，也沒有多問，提到守在東錦霖身周，防止任何人上來打擾或是傷害他。
經過剛才一次的偷襲小隊之後，即便是平陽城裏的人也未必都是他們的同伴了。
小元帥現在沒有任何信得過的人，他除了相信他自己，其他什麽也不知道。
所以他現在能做的，就隻是以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好王爺！
東錦霖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打開平時一下就能輕易打開的竹筒滑了好幾下。
他用力握了握手指，強迫自己平心靜氣，握住竹筒一頭，用力一拔！
竹筒“啪嗒”一聲，終于被打開。
反手一倒，裏面一張卷得小小的字條就被倒了出來。
打開一看——
朔風的消息。
别的多餘的話沒有，就一句。
——已接到小皇子，一切安好，主子放心。
東錦霖看到這句話，頓時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不由欣慰地笑出了聲。
朔風說“一切安好”，意思就是，小皇子沒有被下蠱。
隻要不是小皇子，東錦霖的心就完全放下了。
他陡然一下撐地站起。
“王爺！”小元帥一驚。
卻見東錦霖大步邁下城樓，他驚慌失措地追了上去，但不知道是太緊張還是怎麽，路上被屍體絆了好幾腳，有次差點腿軟地一下撲到屍體上去。
小元帥慌忙爬起來，就見東錦霖從城門出去了！
“王爺！！”開什麽玩笑？城外就是一片修羅場啊！
城門一開，隻容東錦霖通過，就一轉瞬關上。
“讓我出去！讓我出去！”小元帥追過去，用力捶打大門，守城門的士兵一個個面無表情，不動如山，“王爺吩咐了，誰來也不準開城門。”
誰來也不準？
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連他自己也不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