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錦霖那邊卻是這一吐血之後,整個人身子都彎了下去,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他一手杵着劍柄,一手倉皇地捂住咳嗽不止的嘴巴。
可是止不住的鮮血像是開了閘的水一樣,不住地往外湧,越捂越多,越捂越多!
洛雲染突然一擡頭——
天上一輪滿月,滄滄涼涼的一輪孤零零地挂在天幕上,月明星稀。
今天是十五!
她一瞬就要沖上去,被北堂夜一拽,“趁他現在這樣,我們快走!”
“可是——”
“沒有可是!汐兒現在的情況已經很嚴重了,再不趕快趕回去,我怕她萬一等不及!”北堂夜低吼!
這也是北堂夜冒這麽大風險,甚至不惜以一國皇帝的萬金之軀親自潛入到敵國來的原因。
北堂汐是他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誰都可以有事,但是這個妹妹無論如何,他都要盡全力保住她的性命!
“啪”地一下,洛雲染的腳踝突然被人握住。
她驚慌一低頭,看到東錦霖強撐着擡起頭,望着她,“不能咳……跟他走!我不準!”
北堂夜一腳踹向他胸口,“你不準?你以爲你有什麽資格不準!”
洛雲染一驚,身體快過大腦,本能地撲過去一擋!
北堂夜倉皇收回那一腳,怒目而視,“雲染你幹什麽!讓開!”
“你别動他!”洛雲染說。
北堂夜的目光震驚地震了好幾下,眯眼,“你舍不得?你别忘了——”
“我沒忘!”洛雲染急促打斷他,“但他現在已經這樣了,構不成威脅,就當我求你!”
北堂夜的臉色短短一瞬間變了好幾變,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應下了,“好!既然你開口了,你知道的,我從不會拒絕你,但你現在最好馬上跟我走,否則再耽誤下去,我怕我随時候會反悔!”
洛雲染俯身去掰東錦霖扣在她腳踝上的那隻手,他的手上滿是他自己的血迹,将洛雲染的衣擺完全染紅,濕漉漉的泛着血腥味,濃稠得幾乎不能讓人呼吸。
但他卻扣得很緊,指骨一根根分明地突顯出來,随着洛雲染要掰開他手的舉動,連手背上的青筋都浮現了出來。
他紫眸倉皇驚慌地看着洛雲染的舉動,想說什麽,一出口卻是接連不斷地咳嗽聲,帶着更多的鮮血不住地往外溢。
洛雲染硬着心腸,硬是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起身的瞬間,她說了一句,“好自爲之!”
不知道有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一說完這四個字她多一個字都不敢說,嗓子緊繃得像條拉緊的線,稍微一點聲音都怕會抖得不成樣子。
“染咳……”
東錦霖的手頹然一抓,在半空中擦着她的衣擺而過,待到握起,掌心卻是一片空空如也,什麽也沒抓到。
北堂夜嗔黑如墨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地上的東錦霖一眼,快步追上洛雲染的步伐。
兩人并到一塊,沒幾個眨眼就不見了。
東錦霖杵着劍,強撐着站起,起了不到一半劍就一撇,膝蓋一下跪到了地上,碎石紮着膝蓋骨痛得刻骨銘心,卻遠不及他心中的痛!
從來沒有哪一刻!
從來沒有哪一刻他這麽讨厭自己這副病弱之軀!
“陛下!”
洛雲染他們跑出去沒多遠,身後就傳來了追随的腳步聲。
北堂夜一回頭,看到自己的幾個手下追了過來,雖然不是全部,但已經不錯了。
他拉過洛雲染往手下面前一交,“你們護送她先離開!我還有點其他事要處理一下。”
洛雲染一驚,“你幹什麽去!”
北堂夜朝她露了個寬慰的微笑,“沒事,剛剛發現掉了點東西,我回去找一下,很快就來。”
“可是太危險了!”
北堂夜沒有聽洛雲染多言,直接把人往手下那裏一交,一轉身就不見了蹤影。
“洛姑娘,我們先走吧,陛下他沒事的。”黑衣人接了北堂夜的命令,立刻盡職盡責地要帶洛雲染趕緊離開這裏。
洛雲染往回路望了一眼,心緒亂成一團麻。
“走吧洛姑娘,這裏太危險了!就算要等陛下我們也該找個隐秘的地方!”
他們現在幾乎就站在路中間,但凡有個路過的人一眼就能看到。
洛雲染也意識到了不妥,一點頭,跟着他們離開了。
離去的腳步聲又再次回來,東錦霖驚詫地擡起了頭。
看到一雙做工考究的黑色雲底長靴,再往上,北堂夜薄唇輕勾,右眼角下的淚痣越發的妖冶惑人,他眯着眼睛打量着東錦霖爬都爬不起來的狼狽樣子。
俯身,蹲在了他面前。
“看你的眼神好像很失望啊,怎麽,你以爲回來的人,會是誰?嗯?”他輕佻地挑起東錦霖的下颌,有轉瞬松開,厭惡地抽出方白手帕細細擦掉了手上的血迹。
東錦霖嗤笑一聲,“你……欺騙了她什麽……”
他氣息微弱,分明狼狽得随時都要死過去,眼神卻仍是倨傲,好像此刻從上往下俯瞰的人,不是北堂夜,而是他。
北堂夜的嘴角神經質地抽了一下,旋即又恢複正常,笑得越發春花燦爛,“這就不勞你關心了,反正你知不知道也沒什麽用了,因爲我,就是回來送你上路的。”
話音落,一把鋒利的匕首瞬間插進了東錦霖的左胸膛。
東錦霖地身體搖晃了一下,怆然倒地。
北堂夜站起了身,冷眼注視着腳下已然一動不動的東錦霖一眼,歎了一聲,“原本不想殺了你的,但是沒辦法,我想來想去,都覺得你實在是個大麻煩,留着你指不定哪天我就會後悔。”
原本,東錦霖的存在,對他現在那個皇帝侄兒來說是個最大的牽制。
能看到他們自己人狗咬狗一嘴毛,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把一個偌大的蒼雲國搞得分崩離析,這種天上掉下來的好事,北堂夜是完全沒有理由拒絕,而且相當樂見其成的。
但是現在,他把東錦霖殺了,想來東承奕要是知道了,恐怕半夜睡覺都能樂醒了。
幫别人除掉了心腹一大患,這感覺,還真是不好。北堂夜收回目光,身形很快便隐入了夜色之中,了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