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她真的害怕了,她害怕就這麽被關在莊子裏一輩子,要真是那樣的話,那她還要怎麽報仇?
無計之下,她隻能劍走偏鋒——對自己下毒,然後讓人通知夜七。她其實做好了心裏準備,那就是夜七已經忘記她這個人,根本不會理會她的生死,可他來了!
他從來都是冷靜和淡定的,可那一次,她在他臉上看到了擔憂和關心,甚至在發現是她自己給自己下毒後,他依然沒有責備她,這讓她的心第一次被震撼到了。之後事情的發展很順利,卻也讓她越來越掙紮,夜七想娶她爲妻,可像她這樣沒有未來的人,怎麽可以嫁給他?
那是她第一次後悔了,後悔自己不該招惹夜七,可世間沒有後悔藥,更讓她彷徨的是,她的心動搖了,她居然有了想放棄報仇!她想嫁給夜七,爲他生兒育女,跟他白頭到老,這念頭就跟決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
不知道從什麽開始,夜七已經悄悄在她的心裏紮了根,他的細心體貼,他的溫柔專注,都那樣的讓她着迷和感動,讓她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而移不開。
可她有着血海深仇,她父親被誣陷有罪,被判抄家九族,男的全部斬立決,女的全部沖爲官妓。女眷們不堪受辱,在官兵到來之前,全部上吊自殺,而她母親,将一封血書藏入她的襁褓中,讓她姑母将她帶走,之後自己也跟着咬舌自盡了。
在她七歲之前,她姑母每天都會将她家人被殺的場面,當作睡前故事跟她說上好幾遍,将她家人死前的慘狀一遍又一遍地描述給她聽,并告訴她,她活着就是爲了給族人報仇,如果她忘記了自己的使命,她将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七歲後,爲了尋找報仇機會,她姑母将她賣進一家皇商府裏做丫鬟,在她十二歲那年,她的姑母被一個流氓地痞侮辱,臨死之前,她死死抓住她的手,要她一定不要忘記報仇,否則她死也不會瞑目,她哭着答應了。
就如她姑母說的那樣,她活着就是爲了報仇,如果她膽敢忘記這使命,午夜夢回之時,家人慘死的畫面就會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她夢裏,讓她每每都痛哭尖叫着醒來。
報仇的事情已經深入她的骨髓,她根本放不下,因此她掙紮了三天,最終還是答應夜七嫁給夜七,隻是她再次利用了夜七,因爲如果她不答應嫁給他,她就沒有辦法離開莊子。
夜七雙目赤紅如鬼,胸膛激烈上下起伏着,他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甚至有股沖動,想要将她掐死:“你一定要這麽做?”
紅绡心裏一陣陣抽痛,臉上卻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是我負了七爺,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但我一定要這麽做,否則我這輩子都不會安心!”
夜七緊握的左手突然松開了,臉上一片暗沉:“但願你不要後悔!”
說完,他不再看他,絕然轉身離去。
紅绡看着他蕭索瘦削的背影,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如決堤的河水一般湧出來,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被子上。
對不起七爺,忘了我,你值得一個更好的人,一個心無旁骛、真心對你的人。
……
第二天,紅绡再次來到了安楓墨的書房。
“奴婢參見王爺。”她跪在地上,嬌俏的小臉蒼白無色,“七爺他……已經答應了,請王爺爲奴婢安排進宮的事宜。”
安楓墨定定看着眼前的人,将放在面前的小盒子朝她推過去道:“這藥是賞給你的!”
紅绡怔了一下,猛然擡起頭來,盯着放在案幾上的木盒子,吞咽一口口水道:“敢問王爺,盒子裏面是什麽藥?”
“毒藥。”安楓墨一字一頓道。
紅绡的臉又白了幾分:“王爺不信奴婢?”
安楓墨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弧度,用“你這是在說廢話”的目光看着她道:“本王從不做冒險的事情,這藥不會立即要了你的命,隻要你沒有異心,每隔三個月,本王會讓人将解藥送到你手中,可要是你敢背叛本王,這藥便會讓你腸穿肚爛,七孔流血而死!”
紅绡嘴角揚起一抹有些悲涼的笑意,站起來,将那藥從盒子裏拿出來,毫不猶豫地吞下去道:“奴婢絕不敢有二心!”
這或許就是她利用七爺的報應,像她這樣的人,注定以後再也得不到别人的信任和真心!
安楓墨擺擺手道:“你下去吧,明天本王會讓人送你去莊子,給你一個新的身份,并安排兩個嬷嬷教導你宮中的禮儀和事情。”
紅绡咬着唇,緊緊抓着手中的木盒道:“王爺,奴婢有個請求。”
安楓墨挑眉:“說。”
“奴婢想在離開之前,見小姐一面,還望王爺首肯!”紅绡匍匐在地,重重磕了一個響頭道。
安楓墨看着她的頭顱,沉默了一下道;“你下去吧,本王會讓人做安排。”
紅绡怔了一下,有些驚喜道:“多謝王爺!”
……
紅绡退下去後,安楓墨就讓影衛過去太師府,讓他跟辛瑟瑟說了紅绡想要見她的事情。
辛瑟瑟得知紅绡想要進宮的事情後,怔愣了好半天:“她怎麽這麽想不開?她要是進宮了,夜七怎麽辦?”
說完,她擡頭朝站在一旁的如夢看過去,後者臉上也是閃過一抹驚訝,不過很快就恢複了淡然的模樣。
辛瑟瑟想了一下,對那影衛道:“你回去跟王爺說,就說我答應跟紅绡見面。”
“是,屬下一定将話帶到。”說完,影衛轉身就要退出去。
辛瑟瑟趕緊叫住他:“喂,你等一下。”
影衛立即停住腳步,轉身弓腰拱手恭敬道:“辛三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也沒什麽……王爺他還是很忙嗎?”辛瑟瑟躊躇了一下,支支吾吾問道。
自從那晚之後,她又有兩三天沒有見到安楓墨了,以前他粘着自己時,她嫌他粘人,如今他神龍不見尾,她卻開始懷念以前被他纏着的日子。
不過,雖然最近總是看不到他的人,辛瑟瑟卻沒有懷疑過他是不是變心,也沒有懷疑他的忠誠度,她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是信任。
她一旦接受了一個人,便會給對方最大限度的信任,但同樣的,如果對方辜負了她的信任,她的離去也會變得很決然,沒有一絲拖泥帶水的空間。
那影衛目光閃了一下,點頭道:“是,王爺最近都在忙皇上交代的事情。”
辛瑟瑟“哦”了一聲,臉上閃過一抹失落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禀告吧。”
影衛應聲而去,回到晉王府,他一字不漏将未來王妃的話轉達給王爺。
安楓墨聞言,沉默了好一會才擺擺手道:“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
影衛退下去後,安楓墨身子頹然地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
他何嘗不想她,隻是他的身體越發不受控制,爲了在大婚之前将身體養好,他不得不配合長鴻達的治療,如今,他每天有四個時辰是全身被紮滿銀針,四個時辰泡在藥桶裏面。
因爲泡得太久,也因爲藥效的問題,他的四肢脫皮脫得很嚴重,他不想她看到自己這個樣子,所以他這才忍住思念沒有過去看她。
不過爲了安辛瑟瑟的心,安楓墨還是寫了一封信,讓影衛帶了過去,信中寫到,最近皇上交代了他好幾件事情,吩咐他在大婚之前完成,二來他聽說大婚之前男女不能見面,否則不吉利。
辛瑟瑟拿到信之後,很是不滿地嘟喃了幾句,不過還是将信當作寶貝一樣收了起來,還寫了一封回信讓影衛帶了回去。
她在信中倒是沒有說什麽,隻是讓他注意身體,要多多休息之類的,不過信的後面附上一個她用塗了口脂的嘴唇印上去的吻,還寫了一句肉麻兮兮的話——吻你千百遍。
安楓墨看到那紅唇印後,嘴角露出了一個上揚的笑容,整個人如沐春風般,身上冰冷的氣息消融了不少。
當天,裴五和長鴻達兩人看到王爺帶着笑意來治療時,兩人都大大吓了一跳,好像見鬼一般面面相觑。
王爺笑了,這是太陽從西邊出來,還是天要下紅雨?要知道,自從王爺身體變差之後,王爺的臉上就跟罩了一層用鍋底做成的面具般,整日陰沉得讓人心驚膽顫。
可現在王爺居然在笑,這怎麽能讓人不震驚呢?之後兩人千方百計地打聽,在得知王爺開心,是因爲收到了未來王妃的信,兩人對那信不由起了好奇心。
往日王爺也收過未來王妃寫來的信,雖然很珍惜,可從來沒有像這次這樣喜形于色,難道那信裏面寫了什麽東西?不過他們好奇歸好奇,卻一點壞心思也不敢有。
當天晚上,紅绡穿着一身夜行衣,被影衛帶到了太師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