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知道三哥敏銳,季善可能是怕被他察覺什麽,故而才避而不見。她已經跟他說了無礙,可他卻因爲沒聽見季善親口說出來,而心生疑窦。他現在大抵在懷疑,她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老先生不肯見你,你是否懷疑他是治不了我的病,怕你糾纏?”
紀泓烨被她問得有些不自在,他不明白,自己什麽時候情緒外露了,竟是表現得這般明顯?
“我是真的沒事,老先生大概是被我問煩了。”
“你問了他什麽?”
納蘭錦繡湊近他小聲說:“你說他是婦科聖手,我就問了問,我身子這般,能不能給你生個娃娃。”
“你……”紀泓烨大概沒想到會是這樣,心中一時難以平複。他沒忘掉曲清嘉當日所說,她十分脆弱,需要他萬分珍重着才好。他不想她冒險,即便是爲了他,他也不能容忍。
“怎麽,你不喜歡嗎?”納蘭錦繡覺得三哥臉上的表情,實在是太奇怪了。
“不是。”他萬分珍重她,眼珠子似的,又怎麽可能不喜歡?
“三哥,你好好同我說,你喜不喜歡我?”她眨了眨眼睛,明顯要使壞。
知道她在醞釀壞主意,但紀泓烨卻是說不出一句謊話,本就是珍重至極,怎忍心說不喜歡?他忍不住笑了,嗓音低低緩緩的,隻淡淡的“嗯”了一聲。
“嗯是什麽意思?”納蘭錦繡幹脆兩條手臂都纏在他的脖子上,離得他很近,呼吸可聞。
紀泓烨心跳忽然不規律,他有點兒想做别的事,可還是控制住了。她如今是碰都不能碰的,若是接觸多了,到頭來難受的還是他自己。他隻好閉了眼睛,妥協道:“喜歡。”
納蘭錦繡點點頭,又問:“那三哥會喜歡我給你生的娃娃嗎?”
他沉默着不回答。她就把臉頰貼着他,低低柔柔地說:“三哥,你知道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極緻是什麽感覺嗎?”
紀泓烨當然知道,就如同她之于他。
納蘭錦繡這次卻沒逼着他回答,隻自言自語般說:“就是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他;想同他長長久久,圓圓滿滿;想讓他這一生沒有絲毫遺憾;想和他骨血相融,生生世世都不分開;想爲他生兒育女,這樣便可子孫綿延,即便兩人都化了黃土白骨,也是生生不息……”
紀泓烨的心尖猛得一顫,終究是忍不住了,他極緩地睜開眼睛,俯首看着她。他的妻,神色依然是蒼白的,隻是精神較之前好了許多,一雙如星子的眼睛更是亮得出奇。
她期待地看着他,目光專注,盛着滿滿的細碎微光。她突然就想起很久以前的一幕,他低頭親吻她,她也是這般看着他,成了他記憶深處最明豔逼人的光芒。
他聽見自己低啞的聲音響起,不知能說什麽,隻輕聲喚她的名字:“阿錦。”
納蘭錦繡淺淺的笑了,她應該是覺得自己達到了想要的效果,于是又蠱惑着問:“那你說,你喜不喜歡我給你生娃娃嘛。”
紀泓烨無奈,終是忍不住被她逗笑,語氣裏藏着薄薄的寵溺:“你知不知羞的?”
“哪裏羞?”
“哪個女子像你這般大膽,追着問這種問題。”
“我又不是其他女子,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啊!”
她的語氣理所應當,成功的愉悅了他。是啊,她是他的夫人,是他的!紀泓烨發覺,他的小姑娘似乎總能輕易轉變他的情緒。
他其實并不喜歡情緒被人牽制的感覺,也不喜歡被人控制。而這一刻,他心頭卻沒有一點反感,隻有很安穩的感覺,安穩到他什麽都想由着她,想順着她。
“三哥……”她尾音拉的長長的,帶着點撒嬌的意味。
“嗯?”他尾音上揚,也是十足十的寵溺。
“你還沒說,你到底喜不喜歡呢。”
“喜歡。”他無奈地承認,愛屋及烏,他怎麽可能不喜歡?又何止是喜歡……
年歲薄如春衫,朝花夕拾,撿的盡是枯萎。
生命須臾敗落,盛年不重來,歲月不待人。
其實,這天地萬物再是花團錦簇,也終有一日會消弭。世間唯有一個你,可以讓我如此感謝命運,感謝它把你給了我。如此而已!
納蘭錦繡得了他這句話便安心了,她想着等她吃完藥,就去書齋找蒲邵子。雖然她之前是害怕見到他的,但爲了同三哥的未來,她也隻能面對。而且她感覺蒲邵子對她也沒有什麽敵意,應該不會爲難她。
所謂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納蘭錦繡仔細研究過方子發現,季善不愧爲婦科聖手,他的方子表面上看,隻是一些溫補氣血的藥物,平淡無奇,實際卻是最大程度的發揮了藥性。
而且從醫之人都知道,是藥三分毒,有時候治好了病,卻也會傷了其他地方。而他藥方中的劑量,把握的剛剛好,以她如今的體質來說,可以彼此牽制、彼此中和,既達到了想要的效果,又不會傷身。
這張藥方讓納蘭錦繡受益良多,她仔細的給自己診了脈,又按照藥方做了一些記錄。把這一切梳理通以後,她又覺得那個看起來神神叨叨的老頭子,醫術真的是讓人敬佩。
她以前也了解過祝由術,但總覺得和巫術差不多,大多數都是用來唬人的。她師承曲清嘉,在重生之前都是不信鬼神,即便是自己确确實實經曆了,她也依然有些懷疑。如今,她倒是信了,鬼神确實存在,而且人類也确實有可以和天地溝通的能力。
她去找蒲邵子的時候,同她預料的一樣,他并沒有刻意爲難,甚至多餘的話都沒問。隻抱怨了季善幾句,說老頭子就會沒事兒找事兒,尤其還是紀三的家事,哪裏是尋常人能管的!
納蘭錦繡無語,暗诽道:“你們哪裏是尋常人了?”
也不知是蒲邵子寫的符就這樣,還是他在應付她。反正納蘭錦繡就覺得他真的是在鬼畫符,隻拿着毛筆在符紙上亂畫一氣,一道符便成了。
“你把這個放在枕頭裏,切記不要被旁人發現,不然就不靈驗了。”
納蘭錦繡接過來收到衣袖中,又道了謝,才帶着良山回府。她回去後,避開吉祥如意,把符紙塞進枕頭裏,然後長出了一口氣。暗暗祈禱,希望真的管用吧!
她身子大好,便開始着手醫館的事。醫館雖然不小,想必忙起來也是辛苦的,但她沒打算找人幫忙。吉祥和如意也不小了,她想帶着她們,一來可以貼身侍候,二來可以教她們認藥,怎麽說也算一門技藝。她們不好一輩子都做伺候人的活計,總要有個謀生的手段才好。
良山給她找的種藥人,她一個都不滿意。不是性子太過活絡,就是鬼主意太多,要麽幹脆就是沖着銀錢來的。雖然她也知道要給錢,但她需要一個任勞任怨,并且有責任心的人。
一個好的種藥人,第一眼看到的應該是藥材生長的環境,是否适合,是否可以長好,而不是一味去詢問多少銀子,讨價還價。因爲如果把藥種好了,銀錢上她斷然不會少給的,反正,她三哥有錢。若是來糊弄了事的,才是最頭疼的。
良山也不知她想要什麽樣的人,見她愁眉不展,就提議去附近的集市看看。因爲此地出産藥材,所以每隔三兩日就會有一個集市。集市上面有拿自家藥材出來賣的藥農,也有做藥材生意的商人,還有一些要找活計做和招夥計的人。
納蘭錦繡也想自己去看看,就随着良山去了集市。集市遠比她想象的要繁華,她看人實在是太多了,擠在人流裏也做不成什麽事,就随便找了個角落,讓良山立個招工的牌子。
許是因爲這地方的人實在是不缺活計做,而她和良山又是衣着簡樸,兩人在集市上呆了許久,也不見人上來詢問。
納蘭錦繡有些意興闌珊,也知道自己之前真的是誤會良山了,應該不是他不努力找,而是這個地方就缺人。她正想着實在不行,就讓三哥從府裏給她找個穩妥的算了,就有人來了。
來人生得十分高大,臉上帶着半副黑色面具,穿着一身暗色布衣,面料不算新,卻是漿洗得幹幹淨淨。他指了指牌子上的字,聲音像是被火灼了一般沙啞難聽:“你們可是在招人?”
納蘭錦繡見終于有人來問,就直起身子,順帶理了理衣袖,點頭:“是,我們要招一個專門打理藥圃的人。”
那人不說話,隻盯着她看,看的似乎很認真,那雙面具後的眼睛,讓人感覺一陣壓力。
納蘭錦繡不曉得他爲什麽這麽看自己,就想着也許是她現在這身男裝穿得不妥當,有什麽地方可能沒整理好。就在她以爲這人一定不會再說話的時候,他又啞着嗓子問:“是種藥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