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列,上前兩步,态度恭敬地道:“禀聖上,昨日那場大火死傷不少,當事人害怕驚慌也在情理之中。爲妻者,以夫爲天,這個時候需要安撫關愛,這天自然不能塌了。臣認爲紀大人的行爲不是不忠不孝,更不是不重公事,相反的,這應該是重情重義。”
孫文傑是個招黑的體質,他一開口,衆人就把矛頭轉向了他,其中不乏一些他懼内的言論,還有人搬出了他夫人焚書的典故。
孫文傑沒有絲毫不好意思,言語犀利:“民間有句俗話,說狼不叼了誰的孩子誰不心疼。今日這場景似乎就很像。試問衆位大人,若是貴府中失火,妻妾女兒死裏逃生,難道你們就不會覺得欣喜嗎?還是說燒死了便燒死了,反正都是紅顔禍水,早死早幹淨。”
他這話說的可是夠刺.激,幾個老頭子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有的手都發了抖,直呼:“如此不留口德,實在是聞所未聞,求聖上嚴懲。”
永隆帝坐在龍椅上看着文武百官,對于他們之間的争執,似乎沒有出言制止的意思。
孫文傑見聖上沒有指責的意思,又繼續說道:“而且微臣覺得,紅顔不該是禍水,而應該是知己。衆大人之所以說是禍水,無疑就是因爲女人而耽誤了公事。可耽誤公事的是男子,與女人有什麽關系?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微臣雖是男子,卻也覺得禍水這頂帽子,對女人來說實屬無辜。聖上有三宮六院,其中不乏聖寵優渥的。皇後娘娘生辰,宮燈三日不滅,普天同慶;柳貴妃有孕,千萬僧侶共同祈福。
若女子真爲禍水,我們大甯朝又怎麽會國泰民安?正是因爲聖上之寵愛,皇後與貴妃娘娘才能做六宮之表率,家和則國泰,國泰則.民安,百姓安居,我大甯才能千秋萬代!”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永隆帝本就看不慣禮部那些人,時常因爲他寵愛柳貴妃,而指責于他。即便他貴爲天子,也是個普通男人,哪裏沒有個情有所衷的?
那些老臣見聖上的反應晦暗難明,忍不住又是好一通肺腑之言。勝利的旗幟,有一瞬間倒向了他們,但真的也就隻有一瞬間而已。
因爲孫文傑又開口了,他的辯能除了紀泓烨外,滿朝文武無人能及。當下引經據典和衆多禮部大臣,好好的過了一番嘴瘾。平常見他們一個個刻闆得要命,不是這個失禮,就是那個冒犯,如今把他們堵得啞口無言,實在是痛快。
之後,聖上未提降責失禮之事,明顯是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那些禮部老臣再是古闆,也不敢公然違逆聖意。這事情,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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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蘭錦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瑾園,她穿着雪白的中衣,躺在床榻上。如意守在床邊,見她醒了,興奮的低喊了一聲:“夫人,您終于醒了。”
納蘭錦繡坐起身,問:“你和吉祥都沒事吧!”
“奴婢沒事,吉祥姐姐受了一點輕傷,我讓她養着呢。”
“葉丙他們幾個呢。”
“葉護衛他們都傷的不輕,好在三爺派給您的護衛都身手極好,咱們才能死裏逃生。對了,良山的手臂也受傷了,他在門口接應的時候,替葉護衛和您擋了一塊掉下來的木頭。”
納蘭錦繡一聽更坐不住了,良山是個命苦的,在這裏又無親無故,如今受了傷,還不知道身邊有沒有人照顧?她作勢要下床,想去看看他們傷得怎麽樣了。
如意當然是不讓她動,苦口婆心的勸說着。這時候紀泓烨進門了,他手裏拿着兩個做工精緻考究的小盒子,見了她的動作,大步走到床前,淡聲道:“你才剛醒,不要亂動,好好回床上躺着去。”
“我沒事,我想去看看他們傷的怎麽樣了。”
紀泓烨把她按回床上,“蘇大夫已經親自診治過了,都是一些皮外傷,不礙事的。”
“我還是去看一眼吧,當時火勢實在太大了,葉丙把棉被給了我,我真怕會把他燒壞。”
“不怕,他們都沒事,守護你是他們的任務,如果你過去,他們養傷反而還不自在。再者說看看你自己的腳,還有你的頭發,這副樣子怎麽出去見人?”
納蘭錦繡這才發覺右腳有點痛,她看見上面纏着雪白的紗布,想動手解開看一下傷口,被紀泓烨制止了,他歎息一聲,緩緩道:“是被火烤傷的,起了一些水泡,按照蘇大夫的囑咐,已經給你挑破上了藥。這是剛弄好的,你不要再亂動了。”
納蘭錦繡感覺自己的傷應該也不嚴重,聽了他的話就放棄了。又想到他說自己的頭發,她伸手摸了摸頭頂,發現頭發還在,心裏一陣放松。
紀泓烨在床榻邊坐下,動手把她的衣袖卷了起來。納蘭錦繡看到自己手臂上面,零星的有一些水泡,個頭不大,應該是火星子濺在上面落下的。他低頭給她上藥,動作十分輕柔。
“三哥可知道,薛家爲什麽會起火,而且火一起就來勢洶洶的。”
紀泓烨把藥上完,又把衣袖給她放下來,淡聲道:“是吳雅凝放的火。”
納蘭錦繡蹙眉,不解地道:“薛家人把吳雅凝關起來,讓她吃齋念佛,這在金陵也算不得什麽懲罰。一些人家的女子犯了錯誤,不經官府的話,大概都會這麽處理,不就算是一種變相的軟禁麽?咱們府裏的蘇姨娘不也是這般麽?爲何吳雅凝就要燒死那麽多人?”
“據薛家的下人講,吳雅凝被關起來以後也是安分守己的,她也許想着自己好好表現,哪一日就會被放出來。可廣蘭姑母暗地裏慫恿薛常休妻,并且已經在給他看人家,想來是被吳雅凝知道了,所以伺機報複。”
“即便他對薛家人有怨恨,也不應該讓那麽多人爲她陪葬,火燒成那樣,傷亡情況如何?”
“死傷不少,這案子已經由金陵府尹移交到刑部了。”
移交到刑部?那不就是由三哥主管麽?她擔憂的看着他道:“三哥,廣蘭姑母會不會因爲這件事再來找你?”
“不會了。”紀泓烨淡聲道:“她死了,火撲滅人能沖進去的時候,已經被嗆死了。”
納蘭錦繡心裏不太舒服,她真沒想到吳雅凝會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當時的情況确實很危險,若不是葉丙他們伸手好,又舍身相救,隻怕她也死在裏面了。
紀泓烨知道她在後怕,他又何嘗不是呢?一路過去,他什麽都顧不得,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着,一陣陣疼痛焦灼。他知道葉丙他們一定會拼命護住她,但仍擔心會有意外發生。
當時他想到的都是她本來不願意去,是怕給他添了麻煩,她才去的。他當時若是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什麽都不用在意,盡管由着性子就可以,也許她就不會去參加這場宴會。
等他趕到的時候,葉丙已經把她帶了出來。他看她昏迷着,身上有些輕傷,總歸是無性命之憂,也沒受到什麽傷害,心才算是回到了身體裏。那時軍部和巡防營的人都已經就位,按部就班的滅火,他就帶她回了瑾園。
一路上他抱着她,心裏想的是:以後決計不讓她違着心意做事,她既然嫁給了他,他怎麽就不能事事由着她?有他在,哪個人還能強迫得了她?
納蘭錦繡見紀泓烨面色凝重,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小聲道:“因果循環,廣蘭姑母和吳雅凝都不是什麽善人,這個結果可能也是罪有應得。隻是可惜了其他受牽連的人,也不知他們的家人會怎麽難過。”
紀泓烨伸手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用臉頰蹭了蹭她的,柔和地說:“我不知别人會怎樣,隻知道我是被你吓壞了。”
納蘭錦繡在他懷裏仰頭:“三哥也會害怕嗎?”
在她心裏,三哥表面看似溫和,内心卻十分強大。他似乎不疾不徐、平平靜靜的就可以解決任何事,她從不覺得這世上有什麽可以讓他感到害怕的。
紀泓烨低頭,看着小姑娘幹淨清澈的瞳孔,低聲道:“阿錦,你要記得,我也是個普通人,也會害怕失去。”
“原來三哥同我一樣啊。”納蘭錦繡說完就笑了,她擡頭親了親他的下颌,俏生生地說:“獎勵你的。”
“你這就缺點誠意了。”紀泓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納蘭錦繡從他身上下來,跪在他跟前,這樣才能勉強和他保持平視。然後,她湊過去親他的唇,緩緩地親,像往常他親她的時候一樣。
唇上的感覺很柔軟,像是被羽毛輕輕劃過,帶來淺淺的濕潤。他的小妻子小心翼翼的,不過是親人,模樣卻分外虔誠。紀泓烨伸手把她拉到自己懷裏,更深的糾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