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尋的話本子你可尋到了?”紀泓烨淡聲道。
蒲邵子卻像是沒聽到他說話一樣,仍是看着納蘭錦繡,又搖了搖頭,語氣無奈:“若是尋常女兒家,即便是容顔生得姣好,也不至于生成你這樣。”他又揉了揉手裏的佛珠,把臉頰轉向紀泓烨,說:“懷瑾啊!事有反常即爲妖,你就沒有懷疑過,你這新夫人不是普通人嗎?”
“你剛剛說自己活了那麽久,就算真的有妖怪,那也應該是你吧!”納蘭錦繡從紀泓烨身後探着頭說道,她心裏有些生氣,哪有人一見面就說别人是妖怪的?
蒲邵子幽然道:“你早就該死了,還賴到現在不走,是爲何?”
納蘭錦繡背脊一寒,往紀泓烨身後躲了躲。她自己也對自己身上的遭遇感到驚奇,重活這麽久,她有時候還是覺得不大真實。可自從嫁給三哥後,她就慢慢接受自己确實是在别人身上重生了。她如今隻想,和三哥平平靜靜的過日子。若是被三哥知道,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不知道他會不會害怕?
紀泓烨感覺到她的顫抖,蹙了好看的眉,伸手攬住她,低聲道:“别怕,不過是一隻快死的貓而已。”
納蘭錦繡擡頭,看見蒲邵子正提溜着一隻貓的尾巴,那貓一副半死不死的模樣。她心裏稍安了些,可能是剛才自己太緊張了,所以才沒注意到蒲邵子身邊還有隻貓。
“都說貓有九條命,我倒是很想研究研究,看它能不能死而複生。”蒲邵子話語裏帶了一抹玩味,語畢,還沖着納蘭錦繡笑了一下。那笑容同之前的笑容都不一樣,有點魅惑衆生的味道。
“我沒空看你那隻死貓,把話本子給我拿來。”紀泓烨心裏不大痛快了,這厮笑成那樣幹什麽?阿錦多看一眼别的男子,他都是不願意的。
“啧啧啧,最毒怨男嘴,我不過是逗弄一下你的新夫人,你這說話的語氣就變成這樣了?”
“看樣子彭景最近确實是太忙了,都沒空來光顧你的小店。”紀泓烨似笑非笑的說。
蒲邵子一聽他這話,立馬把手中那條貓給扔了,站起身子,用一方潔白的絲帕擦着手指,大聲喊道:“書齋、齋書!你們兩個死孩子又跑到哪裏去了,還不趕快把那一箱子,胡說八道的東西拿來!”
他的聲音又細又高,穿透力極強,聽起來頗像市井裏的悍婦罵街。納蘭錦繡下意識的又往紀泓烨身後縮了縮,她總覺得這個蒲邵子,不是一般人,也可能就不是個正常人。反正,她素來膽大,看到他的時候卻心有戚戚感。
須臾光景,書齋和齋書便擡着一個大木箱子進門。那木箱子體積确實不小,以至于這兩個看起來伶俐瘦弱的小童,搬起來都有些吃力。
“喏,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裏了,拿上了趕緊滾蛋!以後沒事不要來我這書齋,見你一面我能難受好幾天。”
“哦?那你見彭景一次,還不是好幾年都舒坦不了了?”
“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不要動不動就提他嘛!”
紀泓烨握着納蘭錦繡柔弱無骨的小手,聲音緩慢:“不提他,你不長教訓,還以爲我的人是能由着你欺負的。”
“你……你就是個愛記仇的,小心眼兒的男人。”蒲邵子指責完紀泓烨,又對納蘭錦繡擺出一副笑臉:“小姑娘,我跟你說啊,這世上就是有一種人總是披着僞善的皮,就好像披着羊皮的狼。”
紀泓烨呵了一聲。
“搞不好還是個色中餓狼。”蒲邵子從頭到腳把納蘭錦繡打量了一遍,搖晃着頭,下了結論。
“那也比四處招搖撞騙的道士強,修口不修心,還整日裝神弄鬼。”
納蘭錦繡這才知道,這位看起來不是善人的蒲邵子,竟然是個道士。她對道教沒有研究,也不知道他們是否能降妖除魔,又是否如衆人所說的那樣寫一道符,就能保家宅平安。
上一世的時候,對于這種聽起來玄乎的事,她是不信的。隻是經曆了死而複生,又到陰曹地府走了一遭以後,她自然是相信了,有很多東西,肉眼看不到并不代表不存在。
蒲邵子跑到書架跟前,從一個暗格裏取出一瓶東西,扔給紀泓烨,不耐煩的說:“這是清心露,你晚間的時候滴一滴放在茶水裏喝,能一夜安眠。憐惜憐惜你這小夫人,養得壯實一些再吃。”
納蘭錦繡當然不會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她連臉紅都顧不上,隻想着這地方,她是斷斷不想再來了,如今更是片刻都不想待。拉了紀泓烨的手,示意要離開。
紀泓烨讓紀小白過來把箱子搬上馬車,然後拉了納蘭錦繡的手出門。兩人到了馬車上,納蘭錦繡情緒依然不是太好,她靠在紀泓烨懷裏,把玩着他腰間綴着的玉墜兒,腦子裏總想着蒲邵子的話。
“給你淘來那麽多話本子,你怎麽都不問一聲?”紀泓烨揉着她的手,眼含笑意地問。
“噢!”納蘭錦繡回過神,在他肩頭上蹭了蹭,“你怎麽知道我在府裏宅的無聊了?”
“你那個不安.生的性子,悶在府裏這麽久,怎麽可能不悶。”
他一這麽說,納蘭錦繡就想起了醫館,“三哥,醫館現在怎麽樣了?”
“林玉經營的很好,隻不過林院正讓她從夜市裏搬了出來,就在前面不遠處。”
“真的?我們能不能去看看?”
“想去?”
納蘭錦繡點頭,心中還有不少期待。
醫館的名字沒有改,除了林玉外,還有兩名年紀輕的醫女。林玉是男裝扮,穿着一襲淡青色的長袍,腰間垂着個玉墜兒,看起來十分儒雅。
納蘭錦繡不由得笑了,對紀泓烨說:“三哥,你在金陵還真是成了大家的标杆,這一路上我都看見不少公子,是你這副打扮了。你看林玉明明是女扮男裝,我總覺得她穿的也和你挺像的。”
紀泓烨眼眸沉了一下,沒言語,隻牽了她的手進去。
這個時候醫館裏人不多,林玉正在櫃台裏算賬,見到他們明顯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說:“先生,以前見你都是男裝扮相,竟是沒有想到,你生得這般貌美。”
納蘭錦繡也笑了笑,說道:“我也沒有想到,整日跟在我身邊的那個小丫頭,竟然能夠獨當一面,自己料理醫館了。”
林玉低頭,臉頰紅了,有些羞澀的說:“我的算盤還是打不好,怎麽都趕不上先生,醫術也是一樣。您若是有空,不如還是回來吧,我給您打下手。”
納蘭錦繡搖頭,“我如今已經成家了,斷斷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在市井中抛頭露面。”
“那有什麽打緊的,三爺也不會不讓您出來。”
納蘭錦繡但笑不語,紀泓烨卻道:“既然已經打過招呼了,就回去吧!”
納蘭錦繡不解,他們剛到不久,話還沒說上兩句,而且現在時候還早,三哥爲什麽急匆匆的要回去?她還沒來得及說話,林玉搶着說:“我研究醫術,有些地方總是研究不通,您既然來了不如指點我一二?”
納蘭錦繡本來是想答應的,但她看三哥好像不大高興就拒絕了。雖然他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但同他在一起時間久了,她也能從他一成不變的神色裏,揣摩出一些他的情緒。
“今日還有事,你若是得了空,就去府上找我吧。”
林玉點頭笑,“知道你們大婚,我還備了新婚禮物,想到哪日還要去府上拜訪,那明日我過去。”
從醫館出來,紀泓烨明顯不大高興了。納蘭錦繡也不知是哪裏惹了他,隻覺得三哥今天怪怪的,但具體是哪裏怪她也說不出來。
之前明明都是好好的,好像也就是自從去了醫館以後,難道是他不想讓自己去醫館?可她剛才不是已經拒絕了嗎?她撇了撇嘴,小聲道:“三哥……”
紀泓烨淡淡地嗯了一聲,看也不看她一眼。他确實有些生氣,倒不是因爲别的,而是因爲她有時候的遲鈍。明明是那麽伶俐的一個人,偏偏有時候遲鈍得可以,林玉是什麽心思,難道她看不出來?還是她根本就不在意?
一想到她有可能是不在意,他的心頭就一把火燒得很旺。那種感覺就是自己全心誠全意待着的人,卻得不到相同的回應,這種感覺讓人十分挫敗。即便是他,也難免會落入俗套。
車廂裏陷入一種奇怪的氣氛,來的時候兩個人還膩在一起,現下倒是一人把着車廂的一頭,誰都不同誰講話。納蘭錦繡氣呼呼的想,沒緣由的生氣還給她擺臉色,不可原諒,絕對不能輕易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