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傑越想越覺得後怕,北冥人和大甯有着亡國滅種的仇恨。北冥一族人數不多,一直在北海居住。當初當今聖上還隻是一名皇子,爲了彰顯甯國繁榮,要四海朝拜,沒想到竟然遭到了北冥族的拒絕。
當時的聖上是以仁義治天下,并沒有因爲北冥弱小,不肯臣服于大甯就出兵。後來,有居住在北海附近的甯國子民離奇失蹤,當時接手那個案子的是大理寺,還有錦衣衛從旁協助。最後得出的結論是,甯國人去北海補魚,被魚吃掉了。
聖上聽到當時的解釋大怒,認定了是北冥人在搗鬼。就派了大隊錦衣衛過去,繡春刀明晃晃的架在北冥人的脖子上,讓他們交出兇手,最終遭到了頑固抵抗。聖上遂起了殺心,滅了北冥一族。
亡族滅種這樣的事情,在曆史上也是極少見的,有損聖上賢名,故沒有被記入甯史。隻不過因爲這件事情,畢竟隻過了十幾年,所以很多人還是知道的。
“人皮燈籠案的時候,我就曾懷疑過有異族人插手,因爲作案手法實在詭異。隻不過我當時并沒有往北冥那方面想,現在想來,也隻有精通方術的他們能做到那般,滴水不漏。”紀泓烨靠在椅子上淡然的道。
“李善成如今還是内閣首輔,我們要怎麽辦?”
“查。”
“問題是那個老狐狸狡猾的很,隻怕我們還沒有确鑿的證據,大甯就被他禍害完了。甯可錯殺,也不能放過,不如我們動手吧!”
紀泓烨捏了捏眉心,道:“你把李善成當做什麽了?阿貓阿狗嗎?内閣的閣臣都有千機營護着,尤其是他這個首輔,若是輕易就能被人殺了,大甯國威何在?”
好吧,孫文傑承認,自己真是有點兒異想天開了。可他覺得,殺李善成難,要想找到他貪.腐受.賄或是通敵賣國的證據更難。幾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
“他入仕這麽多年,做了首輔這麽多年,不是也沒怎麽樣麽?隻要不打草驚蛇,他就一定還會隐忍着,來日方長……”
“我再問一句,我們剛剛是在說戶口的事,現在卻扯到了你們内閣身上,這二者是不是有什麽聯系?”
紀泓烨起身出門,不想同他再多說一句話。
“哎哎哎!你幹嘛去?”孫文傑急了。
“用午膳。”紀泓烨留下這三個字就走了。
孫文傑卻還不死心,追出門外,大聲道:“我現在就在你的府上,你請我吃一餐飯又能怎樣?”
紀泓烨直接無視了,他還要陪阿錦用午膳,沒功夫搭理他。孫文傑又在後面喊了幾句,依然得不到任何回應,隻好打道回府。他一路上哭喪着臉,整個一深宮怨夫的形象,以緻被夫人盤問了許久。
另一頭,紀泓烨同他的待遇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回到後院,見院子裏分外安靜,吉祥和如意那兩個丫頭,靠坐在門口打瞌睡。聽到腳步聲,猛然清醒,揉了揉朦胧的睡眼,齊整的站到一旁。
“夫人呢?”紀泓烨淡聲問,第一次用這個稱呼,也沒覺得不習慣。
“在午睡。”
“用過午膳了?”
“沒有,說等您回來一起用。”
紀泓烨推門進屋,見她蓋着一條薄毯,睡得十分安穩。想來是在祖母院子裏呆久了,有些乏,也是,陪着那樣一群人說話,怎麽可能不累?
“阿錦,起來用午膳。”他俯身貼近她耳朵,柔聲道。
納蘭錦繡蹙了蹙秀眉,不情不願的睜開眼,聲音帶着還沒睡醒的啞:“回來了?”
“嗯。”
“我還準備問你,祖母送的那個頭面要怎麽辦呢?”納蘭錦繡坐起身子,感覺午睡這會兒,把早上吉祥辛辛苦苦盤的頭發都睡亂了。
紀泓烨見她摸索着整理頭發,就動手摘了她的發簪,讓那一頭如雲瀑的長發都散落下來。她的頭發雖然柔順,但發質卻很軟,因爲剛盤過,所以發尾有些彎曲着。
“你越弄越亂。”納蘭錦繡抗議。
紀泓烨以指爲梳輕輕幫她整理着,柔和地道:“你這般挽着頭發睡覺,能睡得舒适嗎?”
“可我不想睡起來還要重新梳嘛。”
紀泓烨不語,隻伸手撫過納蘭錦繡那一頭長發,慢條斯理的替她梳挽了一個小髻,道:“你看這樣可好?”
納蘭錦繡跟前沒有鏡子,但動手摸了一下,覺得他挽的好像還不錯,就對他說:“三哥,你去把梳妝台上的那枚小銅鏡拿來,我看一看。”
紀泓烨被人指使也沒有什麽不愉快,過去把鏡子給她取來,她左右照照,滿意笑道:“你同誰學的這手藝?”
“早晨看吉祥給你挽就會了。”
“看一遍就會了,沒想到在梳頭發這方面,你還是個天才。”
紀泓烨也不說話,見她已經換下了今天那一身水紅色的褙子,穿着一套素淨的衣裳,模樣是清清麗麗的好看。就低頭啄了啄她的臉頰,問她:“怎麽不用午膳?”
納蘭錦繡搖搖頭:“等你一起。”
“我同人議事,今日回來還算是早的,以後若是有這種情況,你就先吃,不用等我。”
納蘭錦繡本來說夫妻應該一起吃飯,但又想到萬一三哥有事情要忙,還要惦記着她,就點了點頭。況且,文淵閣有吃住的地方,若是拟折子晚了,歇在那也是常有的事。
說真的,她不大願意三哥宿在外面,因爲他感覺男人宿在外面不是什麽好事情。尤其是他這種,模樣俊俏的姑娘見了就想往上撲的,并且手中還有權的。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你既不喜歡那個頭面,收着也就是了,不用爲了它煩心。”紀泓烨俯身拿起她的繡鞋,給她穿上。
“我擔憂的不是頭面,而是富不外露,你如今是這樣的身份,最經不起别人關注了。”納蘭錦繡越想越覺得憂心,那樣的頭面,隻怕宮裏的娘娘都沒有,這如果被外人看到傳起來,可不是什麽好事。
小姑娘竟還知道替他打算了,看樣子北疆之行,對她來說也不全是壞處,起碼看起來要比以前成熟了。他又摸了摸她的頭,柔和地道:“無妨,你且收着就是了,有合适的機會我會同祖母說的。”
紀泓烨把繡鞋給她穿好,又牽着她的手下床,然後招手讓吉祥如意過來:“讓小廚房趕緊上菜吧。”
進來上菜的丫頭,還是蘇姨娘給選的,獨獨沒了玲珑,換成了另外一張新面孔。這個模樣看起來不如玲珑俏麗,卻别有一股子成熟溫婉的味道,舉手投足讓人的感覺都十分舒服。
但這種舒服落在納蘭錦繡眼裏,可就不那麽舒服了,因爲自從這個侍女進屋後,足足看了三哥三次了。按理說要做一等侍女的人,都應該明白,主子不點名問話的時候,決計不能打量主子,偷偷的都不行。
這個的膽子還是挺大的,看樣子玲珑的處置并沒能讓她們知道收斂。納蘭錦繡低垂着眼睑,不說話,心裏盤算着她是不是應該找個合适的機會,敲打敲打蘇姨娘。不然,她還真以爲她年紀小,什麽都不懂,對她送人來侍候,還要感激呢。
紀泓烨不知是沒發現,還是懶得理會,親自動手給納蘭錦繡盛了一小碗湯。納蘭錦繡從前和三哥一起吃飯的時候,就是三哥照顧着,如今他們兩個結爲夫妻,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反正這是他們的家,她也不用表演那些爲妻之道給外人看。
新來的那個侍女,看到這一幕,大概覺得新夫人是個不懂規矩的,又或者是覺得大人真是個會疼人的。反正,她就沒控制住自己的目光,在紀泓烨身上一轉,随即又立刻低下頭。
紀泓烨心裏不喜,往常他對下人們足夠寬厚,不是犯了大錯,他基本上都不會懲罰。但如今這個侍女再這樣看下去,阿錦怕是連飯都吃不下去了。他揮了揮手,冷聲道:“你們都下去吧!”
幾個丫頭面面相觑,一直不知道主子是怎麽想的,哪有主子吃飯,下人不在旁邊侍候的道理?納蘭錦繡見她們不動,就道:“三爺讓你們下去,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嗎?”
那三個丫頭一見主母發話了,并且是語氣不善,再也不敢耽擱,匆匆告退了。吉祥如意跟着納蘭錦繡的時間久,知道她本來就不喜歡别人伺候着用膳。而且她同三爺在一起的時候,素來都是被伺候着的,她們就也跟着退了出去。
紀泓烨夾了一小塊排骨給她,淡聲道:“吃了。”
納蘭錦繡夾起排骨吃了,口齒不清的說:“我已爲人婦,怎麽能讓您伺候。不對不對,不應該用我,應該說妾身。而且還要我給你布菜才對。”
她越說越不是滋味,覺得男女之間太不公平了,女子嫁了人就要伺候丈夫,不然就是婦德有失。她心裏不是滋味,氣呼呼地把紀泓烨盤子裏剝好的大蝦夾起來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