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早就被餓壞了,巴巴的湊過去嗅了嗅那又甜又香的味道,就要拿起來吃。卻又看到自己一雙手上面黑黑的,是因爲剛才摔的那一下沾了土。她毫不客氣的把手給紀泓烨看,幽怨地道:“三哥,手髒了,你喂我。”
“貓爪子似的。”
“貓爪子有這麽好看?”納蘭錦繡瞅了瞅自己的手,雖然有些髒,但依然不妨礙她覺得很好看。
紀泓烨目光柔和,唇角淺淺一彎。伸手把她的爪子拉過來,又從衣袖裏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給她擦手,擦了幾下也沒擦幹淨。他微微歎息一聲,把茶壺裏的水澆在帕子上,這才給她擦幹淨了。
納蘭錦繡一看自己的手又白白淨淨的了,就拿了芙蓉卷吃。許是因爲餓極了,她竟覺得今天的芙蓉卷特别好吃。就随口問:“從哪買的?”
“路上。”
“小攤子?”納蘭錦繡記得三哥不願意她吃小攤上的東西,總說怕是不幹淨。
“嗯。”紀泓烨淡淡的應了一聲,又道:“我怕你沒吃東西會餓,路上剛好有,就買了。”
納蘭錦繡又往嘴裏塞了一塊,有些口齒不清的說:“是,我都快餓成紙片人了。沒給我東西吃,還把我像放麻袋一樣放在馬背上,我都吐了。不對,也不是沒給吃的,給了我一小包點心,可後來都壓碎了,而且還掉了。失之交臂還不如從來就沒得到呢!”
紀泓烨聽了她的話,眼眸變得更加幽深。心裏想着南楚畫皮盯上的果然是她,看樣子以後還真是要嚴加看管,片刻都不能大意,她若是有個閃失,那他還要不要活了?
這次也是比較幸運,徐錦策恰好帶了騎兵,而且數量還很多,才能把那些畫皮盡數收了。隻是可惜,還是跑了兩個領頭的,想必是什麽任務,隻有那兩個人最清楚。抓到的這些低階畫皮也不知能不能用上,隻能回去以後細細盤問,看能不能問出些有用的東西。
他又看了納蘭錦繡一眼,她正在吃芙蓉卷,觸及到他的目光,先是沖他笑了笑,然後又把自己吃剩下的半塊兒芙蓉卷送到他嘴邊。紀泓烨搖頭拒絕,他一向不喜歡這些甜膩膩的食物。
“你應該也沒用膳呢,現在不吃是什麽意思?是嫌棄我嗎?”納蘭錦繡心裏清楚,三哥醒來肯定會急着找她,根本就沒心思吃東西。
“你明知道我不喜歡吃甜食。”
“又沒讓你多吃,就一口嘛。”
紀泓烨無奈,隻能把她手裏的半塊芙蓉卷都吃了。看着她笑眯了眼睛,他心裏懸着的那塊大石頭,也總算是放下了。如今她雖吃了點兒苦,但到底是平安無事,算是有驚無險。
“三哥,我半天都忘了問,你沒事吧!也不知她們給咱們用的是什麽迷.藥,那麽短的時間内就可以讓人人事不知。”納蘭錦繡的饑餓感終于控制住了,才想起來問她三哥。
紀泓烨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語氣清淡:“你也是個沒良心的,到現在才想起來問我?”
“那好吧!我收回。我覺得問的有點多餘,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在我跟前了嗎。”納蘭錦繡沒心沒肺的,依然低頭啃芙蓉卷。
紀泓烨不打算同她計較,“這一路上她們對你态度如何?”
“說起來有些奇怪,她們忙着趕路,但對我卻是禮遇有加,甚至可以說是尊敬。”
納蘭錦繡吃飽了,有點口渴,就看了眼紀泓烨手邊的茶壺。後者從善如流,倒了杯熱茶給她。她喝了一口,覺得通體舒暢,又道:“還有那個白無常,她叫我小主子,你說是不是有點奇怪?”
她說完這話沒心沒肺的去喝茶了,紀泓烨整個人都沉默着。南楚長公主府裏養的畫皮,一向被衆人忌憚,他也曾仔細調查過。畫皮起初隻不過是一個殺手組織,是當年南楚的獻王爲排除異己,專門培養出來的。後來獻王在權力傾軋中身故,畫皮便落到了當今南楚國主親姑母清和長公主的手上。
黑白無常被稱作勾魂使,地位在畫皮裏不低,僅次于那日在鎮北王府被生擒的血閻羅。白無常竟然會稱阿錦爲小主人,那就隻有一個合理的解釋,阿錦和南楚的長公主一定有什麽關聯。紀泓烨側頭看還在沒心沒肺喝茶的某人,有什麽在心裏呼之欲出。
他在翰林院做編修的時候,曾留心研究過各國發展史。他記得南楚這位長公主,名爲連冰,雖身爲女子,心中卻有男兒之志。當年南楚和北疆打仗之時,曲連冰曾爲三軍主帥,這也是在衆多強國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帥。
她出手狠辣、心機深沉,曾因爲屠城而名聲大噪,可惜隻不過是罵名。最後,她還是敗給了鎮北王,簽下降書。自那以後,曲連冰便開始深居簡出,當所有人都以爲她是信心受挫,一蹶不振的時候,她的畫皮組織已經驚人的強大。
如今南楚誰人不知,國主曲清澤同曲連冰交好,畫皮已經完全成爲穩固王權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誰人受了曲清澤猜忌,明着辦不了,便會有畫皮去暗殺。這一行爲頗受世人诟病,可又不得不承認,見到了效果,南楚的政權極度統一,已經沒有人敢說不了。
他實在是想不通,曲連冰爲什麽要抓阿錦?難道是因爲當年敗給鎮北王,她心生記恨,所以才要挾持他的女兒?不對,阿錦現在已經不是鎮北王府的郡主,隻怕這個消息根本就瞞不了南楚,而且鎮北王府唯一的繼承人是徐錦策,她們即便要算計,也該是世子才對。
況且,阿錦剛剛還說到白無常稱呼她爲小主人!難道……紀泓烨的眼睛倏地睜大,被自己心中的設想震撼。阿錦,有沒有可能是曲連冰的女兒?如果是的話,她爲何會流落北疆?曲連冰一生都在長公主府中,沒有嫁人,又哪裏來的女兒?
有很多問題是紀泓烨想不通的,但他卻覺得這些想不通的問題當中,一定有一個奇妙的關聯,隻要他找到那個關聯,這些問題自然就都能解釋得通。可這個關鍵點到底是什麽?
北疆……
北疆!難道是曲連冰帶兵在北疆的那一年,同鎮北王有了什麽關系?阿錦也許并不是衆人口中的産婆之女,而是鎮北王和曲連冰的女兒!
如果是這樣,那也就能解釋爲什麽鎮北王,對阿錦的疼愛沒有因爲她身份被揭穿而減卻。他留心看過鎮北王看阿錦的眼神,那裏面的寵愛很濃,是無論如何都做不了假的。
這個念頭隻在他腦海閃現出一瞬,就被他否定了。鎮北王是他的姑父,對他姑母一往情深。曲連冰在北疆的時候,姑母還活着,以鎮北王那種剛正不阿的性子,決計不可能移情别戀。
紀泓烨又看了看他的小姑娘,正捧着茶碗喝得不亦樂乎,絲毫不爲自己被人擄走的事擔憂,看樣子完全把那當成了意外。這樣也好,免得她知道了,還要時時擔憂自己的安危。
從北疆回金陵的這段路,就讓玄甲騎兵護送,畫皮這次嘗到了厲害,必然不敢輕易動手了。等他們回了金陵,任憑畫皮勢力再大,在金陵城也翻不出是非。她們若是真敢铤而走險,那就來多少折多少,他就不相信畫皮再多還能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
“三哥,我後背有點兒疼。”納蘭錦繡吃飽喝足,就想着要使喚她三哥了。
“怎麽了?”
“我剛從馬背上摔了下來,摔到背了。”
“嚴重麽?”
“不嚴重,估摸着就是要疼上幾天。”
紀泓烨蹙眉,招手讓她過來,趴到自己的腿上,用手輕輕給她揉按着背。納蘭錦繡舒服得眯了眼睛,在他腿上蹭了蹭,有點兒像慵懶的貓。
“三哥,你醒來以後是不是就急着出來找我了?”她的聲音帶着濃濃的睡意,聽起來有些斷斷續續的。
“嗯。”
“你沒事就好了,我吉人自有天相,也總是能逢兇化吉。”
紀泓烨低聲笑道:“你幾時還學會了算命?”
“不是算的,是不走運的事情遇到的比較多,然後就有了經驗。你沒發現我特别倒黴嗎?不是被人抓,就是意外受傷,要麽就是遇人不淑。”
“嗯,整日裏跟個倒黴蛋似的。”
“我也不是完全倒黴,也有撞大運的時候。”
“嗯?”
“比如經曆了那麽多不幸之後,我依然沒受傷,而且還有三哥在我身邊。”
紀泓烨點頭:“這倒是實話。”
納蘭錦繡被馬車晃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她小聲嘟囔:“三哥,我困了,想睡。”
紀泓烨微俯下身子,把她撈了上來,抱在懷裏。見她眼睛都已經閉上了,想着折騰的這一路,她肯定是倦了。他低頭用臉頰貼了她的額頭,柔和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