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納蘭錦繡拉着長腔,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你那是什麽眼神?”
“三哥既然這麽問,那我就實話實說了,我怎麽懷疑你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紀泓烨輕笑了一聲,淡淡地道:“我若是貪圖别的,你覺得還需要借助酒嗎?”
“不需要?”
“當然。”很是笃定的語氣。
納蘭錦繡覺得自己還是吃飯最好,反正她也說不過三哥。這家驿館雖然不大,但食物做得倒是很可口。素菜清爽可口,面又是特别爽滑的,納蘭錦繡破天荒把一大碗面都吃了。吃完以後就覺得通身舒暢,她把葡萄端到書案上,自己也坐在上面,繼續舀來吃。
紀泓烨是個特别規矩的人,從來不在書案上吃東西,更何況是整個人都坐在上面?看着她的腳蕩來蕩去,一副小孩子貪玩的模樣,他淡淡掃了她一眼,也沒說什麽。本想提醒她吃得過多,一會胃裏會難受,但看她興沖沖的就忍住了。想着反正她一時半刻是睡不着的,過會兒帶她消消食也就是了。
又過了一陣兒,紀小白在門外說店夥計送洗澡水來了。納蘭錦繡和紀泓烨住的是二樓,熱水在樓下,要一桶一桶提上來。四個夥計每人提着兩桶水,剛好裝滿了浴桶,紀泓烨試了試水溫,轉身對納蘭錦繡道:“讓你的丫頭上來伺候你?”
因爲下等房都是大通鋪,而吉祥如意又是女孩子,紀小白就做主給她們包了一間。現在她們兩個正在後院,納蘭錦繡心疼她們奔波了一天,吉祥又是個暈車的,就不打算讓她們侍候了。
“我自己來就可以。”她在外行醫的時候,不可能随時把侍女帶在身邊,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
紀泓烨點頭,淡聲道:“那我在外面守着,你若有事情就喚我。”
他說完就出門去了。
納蘭錦繡眼角抽了抽,她可能在自己洗澡的時候叫他幫忙嗎?答案是一定不會的。她把吉祥如意給她收拾的小包裹拿了出來,裏面有貼身穿的亵衣和一套家常服,還有一盒她自己調的護膚膏子,是珍珠粉加了一點蓮芯,用了能使肌膚細膩柔滑,她一直用着。
納蘭錦繡本來是極喜歡在浴桶裏泡着的,尤其是坐了那麽久的馬車後,能泡一會兒還真是舒服。可她心裏到底還是顧念着三哥還在外面,就很快把自己收拾好了。然後到門前敲了敲門。
“洗完了?”紀泓烨還有些不太能确定,他也知道女子沐浴時候講究頗多,時間總歸是要久一點的。
“嗯,洗完了,三哥要洗麽?”納蘭錦繡記得他是個極愛幹淨的人,甚至可以說是有潔癖。
紀泓烨本來是打算叫人把這裏收拾一下,見她正在擦頭發,剛洗過澡的姑娘,十分剔透動人,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他隻覺得她這副模樣不能讓外人看見,就接過她手裏的布巾,給她把頭發擦得半幹,又讓她去卧房那邊等着,他不喚她,不許出來。
納蘭錦繡聽着屏風那面的動靜,就知道是有人進來收拾。她用梳子把因爲擦拭攪在一起的發絲梳順,靜靜的坐了一下,忽然想起自己剛剛吃的葡萄,還有小半碗呢,準備拿過來吃掉。
她剛轉過屏風後,就見紀泓烨在浴桶裏了,他應該是有些累,所以正在閉目養神。納蘭錦繡想着自己穿的是居家的軟鞋,就放輕了腳步,偷偷蹭到書案邊兒上捧了碗回去。
紀泓烨聽到響動睜眼,看着她像貓一樣,自欺欺人的以爲他還沒聽見。他複又閉了眼,既然她希望别吵到他,那他就裝作不知道好了。
後半夜的時候納蘭錦繡崩潰了,睡了一整日的後遺症就是,她現在無論怎麽樣都睡不着。在床榻上輾轉反側了許久之後,她下了床,決定找些事情來做。看着躺在竹榻上的紀泓烨,呼吸綿長,實在不忍心把他吵醒,就輕手輕腳的到了書桌跟前。
她想着自己寫字吧,反正她是最不愛寫字的,一寫字就想睡覺。于是她潤好了筆,想了一會兒,寫下了《越人歌》裏她最喜歡的那兩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她傻乎乎的看着詩文,又擡頭看見睡在書案旁的三哥。心裏激動了,就愈發睡不着。她對自己也是無奈的,爲什麽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寫字,怎麽寫來寫去就寫到三哥身上去了?
這時她看到書案上放的那壺酒,覺得三哥實在是明智極了,一早就知道她會有此困境。于是乎,她就拿出自己随身攜帶的玉杯,拿起酒壺給自己斟滿。有點像壯士割腕,十分豪邁的一口都飲了。
喝完酒後,她就又開始寫字,腦袋有些暈乎乎的,也不知自己寫了什麽。她覺得好像有些睡意了,就想把毛筆放在筆洗上,準備去睡覺,誰知這支毛筆就怎麽都放不到上面去了。眼前重影,好像有好幾個筆洗似的,她努力了幾次,最終還是放棄了。
她随意把毛筆一丢,按照自己記憶的方向往他那邊走,誰知額頭竟然撞在了屏風上。這屏風本來就是做隔斷之用,所用的材質自然就不可能是紙張,竟是十分堅硬的。她這一下撞的有些重,隻覺得額頭火辣辣的疼,她用手捂住,眼淚都快出來了。
這個時間本是睡眠最深的時候,紀泓烨睡得沉了一些,但到底還是被她吵醒了,他睜開睡意朦胧的眼睛,就看見她捂着額頭站在屏風前,肩膀一抽一抽的。他一驚,頓時睡意全無。
“怎麽了?”紀泓烨走過去把她捂在額頭上的手拿下來。
“疼。”納蘭錦繡吸着氣道。
“我看看。”紀泓烨看見她細白的額頭上紅了很大一塊,輕柔的給她吹了吹,正想安撫她幾句,就見她臉上有好幾個墨團兒。那模樣莫名有些滑稽,他忍不住笑了一聲。
納蘭錦繡眼前雖然不大清楚,但腦袋裏還是明白的,聽見他笑,就不解地問:“三哥,你笑什麽?”
紀泓烨搖頭,見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墨團暈得更大了,覺得她這樣實在是有失儀表。一邊用手帕幫她擦拭,一邊笑道:“這麽髒!”
“哪裏?”
“你的臉。”
納蘭錦繡側頭道:“給我洗臉。”
那模樣有些呆萌,語氣又有點任性,完全是命令他的态度。紀泓烨也覺得擦是擦不幹淨了,可見她這般神氣,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學會使喚我了?”
她這時候脾氣有些不好,語氣任性:“你到底給不給我洗?”
“洗。”紀泓烨無奈且認命。
店裏夥計留給他們的熱水,這個時候還有些溫吞,不冷不熱的用來洗臉正好。紀泓烨牽着她,動作柔和的給她洗臉。她卻不是那麽太配合,一會嫌水流進眼睛裏了,一會兒又嫌水弄到耳朵裏了,最後倒有一些順着她細白的頸子流進了衣領裏。
雖說他們一貫就是挺親密的,可那時納蘭錦繡畢竟年紀小,紀泓烨心裏顧忌着,除了要順着她,要疼她,也沒有什麽雜念。就像剛剛她撞見他沐浴,他身體都埋在水裏,也沒有生出其他心思。可現在,紀泓烨竟然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他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用帕子把脖頸給她擦幹淨,還是任由那些水珠流進她的衣衫裏。
不得不說,這讓他的心有點亂。
納蘭錦繡大概也察覺到不舒服了,她用手揉了揉脖子,想把那些水珠擦拭幹淨。可惜做不到,她就煩躁的扯了扯自己的衣領,一副想要把那些水珠子抓出來的模樣。
兩條細弱的鎖骨露了出來,紀泓烨忽然想到很久之前,他在那個黑夜把她找回來的情景。他一時覺得口幹舌燥,内心仿佛受到了巨大沖擊,喉結微動,竟不知該怎麽做。
納蘭錦繡對他的表現也十分不滿意,她撇了撇嘴,怄氣一般地說:“不洗了!”
紀泓烨想着不洗便不洗吧,就用帕子給她把臉擦幹淨。納蘭錦繡一動都不動,由着他折騰,甚是乖巧安靜。她皮膚本就白皙,洗幹淨之後看起來甚是水靈,加之長發烏黑,柔順的披散着,看得紀泓烨心跳都不規律了。
“三哥……”她忽然低低的喚了一聲,頭一沉,就靠在了他肩上。
“嗯?”紀泓烨見她沒了聲音,低頭看她,發現她竟是睡了過去。
他一陣無語,覺得這丫頭真的就是他命中的克星,專門來整治他的。不然如何解釋一向平靜淡然的自己,爲什麽遇到她就會方寸大亂?好在終究是有了盼頭,回到金陵後,他們就會完婚。他也就不用再忍得這麽辛苦了。
紀泓烨認命的抱起她放在床榻上,剛替她拉好被子,她的手臂就纏了上來,完全是把他當成了抱枕,怎麽也不肯撒手。他隻好和衣躺在她身邊,看着床幔整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