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烨在另一個院子和她有一樣的困擾。他覺得自己今日都沒顧上好好看看那丫頭,她這幾個月好像是瘦了些,個子卻是又長高了。
紀小白看他站在窗前,大概也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就湊過去道:“少爺,反正時候還早,要不咱們過去看看姑娘吧!”
“不可。”紀泓烨淡淡地道,從衣袖裏拿出他随身不離的玉墜子,放在掌心細細摩挲。這東西之前丢了,他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回來,可是那個絡子卻是不知所蹤。本來是可以打一個配在腰間的,可當初那個是阿錦親手打的,他便覺得還是要她再打一個才好。
“你把這個送去摘星樓交給她,手腳輕着一些,不要讓人發現。”
紀小白不太理解少爺的意思,不要讓人發現,是說他要翻牆進去嗎?
紀泓烨見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就想到紀小白也許是沒聽懂自己的用意,他隻好解釋:“隻要偷偷交給她就可以了,不要讓别人發現。”
紀小白點頭,把玉墜子放到懷中收好。若是論起身手,就連龍義都不及他,避開這些個護衛,還是輕而易舉的。他輕輕叩動窗棂,屋子裏的如意不解,看着納蘭錦繡。吉祥心裏卻是了然了,走到跟前兒打開窗戶,果然看到了紀小白。
“少爺讓我把這個交給姑娘。”紀小白把東西遞給吉祥,多餘的話一句都沒說,轉身消失在了夜色中。
吉祥看着手裏的貔貅墜子,覺得跟姑娘以前佩戴的那個朱雀是一對。隻是來北疆的時候,姑娘把它放在金陵沒有帶來。她轉身把玉墜子遞給納蘭錦繡,納蘭錦繡看着光秃秃的玉墜子,便明白了三哥的用意。
“如意,你去把彩線取來。”
如意看着她手裏的東西,大概也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兒,就利落的把線筐拿來了。納蘭錦繡想到三哥喜歡穿青色的衣衫,就選了青線開始動手打絡子。
吉祥和如意見她神情專注,彼此對看了一眼淡淡的笑了。心裏暗道:果然還是三少爺有辦法,知道郡主今晚肯定睡不着,所以給她找些事情來做。估計有這個玉墜子在身邊,郡主就能睡個好覺了。
孰不知她們都想錯了,納蘭錦繡這一晚不僅沒睡覺,還打了一整晚的絡子。她先是打了兩條青色的,又想到三哥的朝服是藍色的,就又打了一條藍色的。然後又想着三哥總要穿别的顔色的衣服,就挑了一些穩重輕淺的顔色,逐樣打了一條。
主子不睡吉祥和如意自然也沒去睡,就在她身邊陪着做一些針線活。後來兩個人靠在一起就睡着了,納蘭錦繡還是一點睡意都沒有,看着那兩個丫頭,困得實在可憐,她過去把她們搖醒,讓她們回屋子裏去睡。
吉祥和如意回去不久,就又有人輕輕叩動了窗棂。納蘭錦繡也不猶豫,過去打開窗子,果然看見紀小白站在窗外。見來開窗的是納蘭錦繡,紀小白明顯怔了一下,然後鄭重的向她行了個禮,十分恭敬的喊了一聲:“姑娘。”
納蘭錦繡看着他那古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紀小白以前是對她可是不怎麽恭敬,還因爲梁弦歌的事無故得罪過她,如今卻變得如此有禮,她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紀小白心裏卻隻有一個念頭,怎麽敬重少爺,就要怎麽敬重姑娘。姑娘離開的這段時間,少爺是個什麽樣子,他也是清楚的。他雖然做事情比别人慢三拍,但不代表他就是個傻子,什麽都不懂。姑娘在少爺心裏是極爲重要的,甚至可以說是心心念念,眼珠子一般。得罪了未來的主母,可不會有他好果子吃,所以他想着自己一定要好好讨好姑娘。
納蘭錦繡見他半天也不說話,就問:“是三哥讓你來的吧,可是有什麽話要傳給我?”
紀小白這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他從懷裏掏出一卷紙遞給她,道:“這是少爺剛剛寫好的字帖。”
納蘭錦繡接過來,嘴巴一撅,語氣十分不樂意:“三哥今天才到,又要開始監督我寫字了嗎?”
紀小白想說也不是要監督你寫字,隻是他睡不着,所以就寫了一晚上的字,又覺得你大概也睡不着,就索性讓我給你送來了。但是最終他還是沒說,他知道自己笨,不怎麽會察言觀色,說的多肯定就錯的多,萬一哪句惹得姑娘不高興,還不如不說,索性就把嘴巴閉得死死的。
納蘭錦繡轉身把自己打的絡子都拿了過來,一股腦的交給紀小白。又想到玉墜子還在自己身上,就抽了一條青色的把玉墜子穿了進去。
紀小白一看手裏七八條顔色各異的絡子,頓時驚的睜大了眼睛。他有點不太确信的問:“這都是你打的?”
“嗯。”納蘭錦繡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不是她打的,難道還會有旁人?這是三哥貼身用的東西,她怎麽可能假手于人呢?
紀小白暗歎,姑娘這手可真是夠快的,這絡子又是整齊,又是好看。他放到懷中妥善收好,然後才告辭離開。等到他把絡子都交給紀泓烨的時候,紀泓烨蹙了眉頭問:“這些都是她打出來的?”
“是。”
“這丫頭……”他無奈的低歎一聲,本想着她睡不着,給她找點事情打發時間。誰知她竟然打了這麽多,怕是把眼睛累壞了吧。雖然有些責怪她,卻又不得不承認,他心裏此刻是欣喜的。
他念着她,她亦念着他,這樣的感情不就是剛剛好的麽?紀泓烨把玉墜子又系到了自己腰間,想到納蘭錦繡的那隻還留在金陵,就淡淡笑了笑,回去的時候再還給她吧。
兩人雖然一夜無眠,但第二天的精神卻還是很好的。鎮北王看紀泓烨是個讀書人,倒想讓他領略一下北疆風光,所以用過早膳之後就帶他去了馬場。直到在馬場上鎮北王才發現,這位年紀輕輕的紀閣老,可不是隻會捏筆杆子,也不是隻會腦子朝堂上攪弄風雲,這還是一個練武的好手。
能文能武,上馬能戰,下馬能治,這才是他大甯朝臣該有的模樣。鎮北王的心裏,對紀泓烨的喜歡不由又多了幾分。
鎮北王和紀泓烨去騎馬,納蘭錦繡自然是不能跟着的。她悶在院子裏也沒有事情做,索性就把紀泓烨昨晚寫的那些字貼拿出來描。然後,她竟然發現三哥寫給她的依然是四書,而且還是接着她之前寫到的地方繼續寫的。
她滿臉黑線,三哥就是這麽執着的一個人。估計等她回到金陵以後,還是要把落下的都寫完。她覺得以後真的是長路漫漫,一點兒都看不到希望。以她現在寫字的水平,三哥肯定不會滿意的,寫完了四書,還有别的,無窮無盡……
她閉上眼睛都能想象那副場景:
三哥蹙着眉頭看她寫字,她才寫了兩個字就被叫停,然後他就會訓斥:“難怪你的字沒有進益,你寫字根本就沒專心過。我讓你把橫和豎都要拉直,卻不是讓你完全着力于字骨,你現在這樣是矯枉過正,一點灑逸之感都沒有。”
再然後,自然就是捉了她的手,一筆一畫帶着她書寫。
要說她怎麽會這麽清楚,那還不是因爲三哥以前就是這麽教她寫字的。她現在倒是有點怪自己天分不好了,爲什麽就這麽笨?在三哥如此嚴厲的監督下,仍然不能寫出一手好字。她若是寫得好了,三哥也就沒有必要一直督促她寫字了。
納蘭錦繡正在爲寫字的事情犯愁,卻不知道一場接着一場的危機,正在慢慢接近。
蒼梧謠裏的沈從苁自紀泓烨來了以後,就一直關注着鎮北王的動向。她沒想到,自己本就是要讓鎮北王府和紀家不能結親,目的是紀泓煊和紀泓煥。誰知這紀泓烨竟然不遠萬裏的巴巴求上門來了。這可真是兜兜轉轉了一圈,又返回了原地。
這次任務,本就因爲她懷有身孕耽誤了,若是再讓紀泓烨和納蘭錦繡結了親,隻怕不僅是她這諜主的位子保不住,就是性命大抵也是要丢了。以前她是一個人,自然無所畏懼。苦苦熬到諜主之位,也隻不過是希望能生活得更好。如今,她想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并且,保它衣食無憂。
所以,無論如何,這門親事一定都不能成。她本還需要一個特别好的契機,才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但是現在卻不能等了,她拿出彤華,又把翠竹招呼過來,小聲叮囑了她一些話。
翠竹先是瞪大了眼睛,搖頭拒絕,但後來對上沈從苁的眼,又認命的低了頭。沈從苁看她猶豫不決,又在她耳邊又說了一些話,翠竹臉上便挂上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她把彤華貼身收好,轉身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