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心裏一直都是清楚的,隻不過是不願承認罷了。她覺得自己隻要一直認爲是三哥負了她,她就不會太過難過,日子也就不會那麽難熬。這就像是一種自我催眠,不停的告訴自己,久而久之變成一種本能。
隻要不接觸到金陵的人和事,她是很少能想起他的。是的,她不願意想起。重活一世,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既然對自己是無用的,那麽又何必念念不忘?如果不肯忘,就是徒增傷感。
可爲什麽忽然就忍不住了?
納蘭錦繡不想去考慮原因,她就想讓自己不理智一回,她是人,又不是草木,終究也需要發洩情緒的,不是麽?
穆離一向是拿她沒法子,正着急的不知該怎麽辦的時候,徐錦策進門了。他頓時像見到了救星,放心的退到一旁。
徐錦策也沒想到自己一進院子就看到這麽個場景,小姑娘兩手捂着眼睛,哭得抽抽搭搭的。他我第一個反應就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惹了他妹妹。一反應過來又覺得不是,笙兒可不是會因爲一點小事就哭哭啼啼的,就他觀察,他們身邊還沒人有這個本事,能把她惹哭。
“徐錦笙,你這是在掉金豆子呢?”徐錦策不鹹不淡的來了一句。
納蘭錦繡兩手仍捂在眼睛上,聽了他的話,一轉身,就留給他個後背。徐錦策知道她這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也不再哄她,隻說:“咱們這就要出發了,你再哭一會兒,哭夠了就去收拾你自己的東西。”
納蘭錦繡一聽他這語氣,就是再想哭也哭不出來了。她揉了揉眼睛,把眼睛揉的更紅了,還帶着濃重的鼻音說:“你是我親哥嗎?”
“如假包換。”
納蘭錦繡當然知道他這是故意的,一跺腳,跑回自己房間去了。走到門口還不忘轉過頭來,針鋒相對了一句:“等我見到父親,一定要求證一下,看你是不是撿來的!”
安時本來跟在徐錦策身後,見郡主正在鬧脾氣,也就沒敢往前湊,在穆離對面站着。納蘭錦繡這一句話,完完整整的傳到了他的耳朵裏,他忍不住笑了一聲。跟着世子這麽久,還從來沒見過他,被人這麽頂撞過。
他家世子,素來是最有大将之風的。即便是兵臨城下,也難見他眉頭皺一下,他依然是按部就班的指揮,無形中總是最能讓人信賴,穩固軍心。如今,這位少年得志的世子爺,整個玄甲軍中人人欽佩的少帥,眉頭皺成了川字。
安時不大不小的笑聲,順利被徐錦策捕捉到。他輕嗤了一聲,把矛頭轉向了安時:“你知道當初我爲什麽選你在身邊,讓穆離留在暗衛營裏麽?”
“屬下處事比他通透,更适合留在您身邊。”
“錯!”徐錦策冷聲道:“因爲你武功太差了,會拖了暗衛營的後腿。至于成爲驚雲的一員,那你就更是差得遠了。”
好吧,安時承認,在整個暗衛培訓裏,他的武功不是最差的,卻也在倒數幾名之中。可他其他功課都是挺好的,整體上來說也算比較出挑,世子之所以選他在身邊,不就有這個原因嗎?
如今,世子這般說辭,是嫌棄他剛才笑了吧!安時有些無奈,自己怎麽就沒忍住呢。再看穆離,闆闆正正的站在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爲讓他在看門。這家夥,闆正得太厲害了,若不是礙着自己實在不是他的對手,安時真想拉他下水。
納蘭錦繡去屋裏洗了個臉,又塗了潤膚香膏。簡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就出來了。徐錦策正倚在門口,大概沒想到她這麽快就能收拾完,看見她手裏提了一個藥箱,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包裹,伸手都接了過來。
“都收拾好了?”
“嗯,可以了。”納蘭錦繡說話還是帶着點兒鼻音,聽起來糯糯的。
徐錦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提着藥箱和小包袱徑自走在前面。納蘭錦繡想到自己剛才哭的那樣沒出息,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垂着頭跟在徐錦策身後,一言不發。
穆離是她的侍衛,自然也得跟着她。安時剛剛被世子打擊過,也不敢往前靠,就跟在穆離旁邊,沒話找話說。穆離素來話少,又不喜歡在主子面前交頭接耳,索性就把他的話當作耳邊風,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安時自覺沒趣,倒是安靜下來了。
納蘭錦繡剛上了馬車,就見穆離在馬車外同她說有人想要見她。納蘭錦繡掀開車簾,看見一個高大的青年,正在和安時說話。她正不解,安時便騎着馬過來了,恭敬的行了禮,道:“那人說他叫楊滿落,想要代他妻子向郡主道謝。”
楊滿落不就是田甜的滿落哥哥麽?現在就稱妻子了,難不成他已經把田甜娶回了家?這速度可真是夠快的,不過一晚上的時間而已。納蘭錦繡心裏覺得這個楊滿落是個可靠的人,不然不會在田甜發生了這樣的事後,依然要把她娶回家。有情有義的人,總是會讓人心裏無端生出些敬意。
“那就放他過來吧!”納蘭錦繡掀開簾子下車。
楊滿落大步過來了。納蘭錦繡才算看清他的模樣,穿着幹淨的灰色布衣,看起來挺健壯,也挺利落的。五官生得還算端正,見了她說話有些結結巴巴,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
“你就是娶了田甜的楊滿落?”納蘭錦繡見他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隻好先發話了。
“是,是的。”楊滿落早晨已經打了一肚子草稿,現下看着這姑娘,卻是一句都說不出來。倒不是因爲别的,而是人家看起來就和他們不是同類人,他覺得和人家說話,有些不好意思。
“田甜的遭遇實屬可憐,你要多加愛護。我聽說你是孤兒,你們以後要夫妻齊心,莫要聽了别人的閑言碎語。”
楊滿落是個憨厚的人,因爲生活環境簡單,也沒有那麽多心思。聽了納蘭錦繡的話,就保證道:“我沒有什麽錢财,也沒有父母可以依靠,能娶到田甜是我的福氣,我會好好對她的。”
“那就好。”納蘭錦繡猶豫了下,還是問了出來:“田甜,現在情況怎麽樣?”
“好多了。嶽丈嶽母說她是腦子壞了,可我覺得她隻是受驚吓過度,養些日子一定會好的。”
“你也不要把事情想的太樂觀。”納蘭錦繡擔心楊滿落一心往好處想,如果到時候田甜恢複不過來,他反而會接受不了。
“恩公放心,即便田甜一直這樣,我也不會嫌棄她的。我趕過來就是想跟您道謝,田甜身子不好,我就沒帶她過來。”
“你以後好好待田甜就是了,用不着謝我。”
楊滿落卻是要非謝不可,看人家應該是衣食不愁的樣子,他也沒有什麽可贈予的。就跪在地上,結結實實的給她磕了三個頭。
納蘭錦繡一向最受不得這個,看他忒實誠了,磕個頭還用那麽大的力氣。心裏一時有些不忍,想着不能受人白白跪拜。就問穆離身上還有銀子沒有。穆離知道,她這又是要給人家錢,就從口袋裏拿出一些碎銀子,遞給楊滿落。
“這是我家主子賞你們的,算作新婚賀禮了,你拿了銀子就回去吧!”
楊滿落看着手裏的銀子,誠惶誠恐。他來是道謝的,不是要錢,這樣反而讓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納蘭錦繡覺得穆離有些小氣,可一想到福和村的狀況,若是給多了,反而不太好。這些碎銀子,怕是也夠他們大半年的吃穿用度了。她柔和地說:“你快回去吧,田甜還需要你的照顧。”
楊滿落見推辭不過,隻好把銀子收了,臨了又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納蘭錦繡看他還沒完了,轉身上了馬車,心裏想着自己以後若是做了好事,還是不要留名了,這樣被人感謝,她還是有些不習慣。
徐錦策騎着馬走在前面,安時跟在他身邊。看着楊滿落走了,才小聲道:“郡主心地善良,以後恐怕還要多派幾個人保護,免得被人騙了。”
“她聰明着,不是那麽好糊弄的。”
“再聰明也是年紀小,又被保護的那麽好,不知人心險惡。”
徐錦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語氣意味深長:“那依你看該派誰去保護她?”
“蔣雁是當初暗衛營裏唯一的女子,不如就讓她來保護郡主,女子終歸要比男子方便一些。”
徐錦策早就猜到了安時會這麽說,他轉頭看了看身後的馬車,又看了看守在旁邊的穆離,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穆離一向按照命令做事,從不逾矩,他對他還是很放心的。再者說,蔣雁當初女扮男裝混進暗衛營,本就是犯了軍中大忌,早已經被除名,又如何能再讓她入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