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天的時候,她把自己新配制的藥給穆離服下,雖然沒能解了他體内的毒,卻延緩了毒發的速度,甚至是淡化了毒性。她現在調配的方子,就是當年克制金陵城瘟疫的方子,隻不過她在當中又加了一味起中和作用的草藥。這樣可以讓中毒的人,略微舒适一些,不會不停的咳血。
她不停的研究新的藥方,嘗試解毒之法,整個人都像一根繃着的弦,絲毫不敢松氣。穆離同她比起來,倒是淡定了許多,還有力氣把熬好的藥分給中毒的人。
中毒的那些人本來已經絕望了,見官兵又封了村子,覺得多半是要死在這裏了。卻沒想到喝了藥,一下子就好轉了很多,他們以爲這就是可以祛除瘟疫的靈藥,以爲他們有救了。大家都在歡呼,甚至閉門不出好幾日的病人,都已經能拄着拐杖出門,同大家談笑風生了。
隻有納蘭錦繡和穆離清楚,現在隻是減輕了毒性,并且控制了毒發速度,要想根治,還需要新的解毒方法。不過這些話,他們并沒有告訴那些百姓,與其讓他們擔驚受怕,不如心懷希冀。
晚上裏尹組織大家做了一餐飯,專門答謝納蘭錦繡和穆離。他們不知道她的身份,隻以爲是鎮北王府找來的大夫,問她的時候,她也這麽回答了。老百姓覺得王爺真是愛民如子,在他的治理下,他們才可以豐衣足食。
不然就憑着他們和北燕接壤,那邊的人又是茹毛飲血,骁勇善戰的,隻怕他們早就無家可歸了。北疆雖然自然條件不好,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裏,對這裏是有很深感情的。他們本就十分敬仰鎮北王府,如今心中的敬意就愈發深了。
納蘭錦繡拿着一個烤芋頭啃,聽着身邊性格開朗的少年,說着玄甲軍的功績。哪一年打了什麽大勝仗,從北燕人的手裏搶回了多少.婦女和孩子;元帥凱旋而歸,途經平城,有多少人沿途相送;還有少帥,少年成名,人又生得風流倜傥,是所有北疆女子的夢中情人。最難能可貴的是,他熟知兵法,骁勇善戰,北燕人聽到他的名字都會抱頭鼠竄。老百姓都在傳,他一定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
納蘭錦繡忍住笑意,不知道徐錦策自己聽了這些神乎其神的傳言,會不會被雷到?就她哥哥那副不愛說話的樣子,真的會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嗎?
身邊的人有的聽不下去這個少年在吹牛了,毫不留情的拆穿他:“哪裏是文曲星,人家文曲星是捏筆杆子的,也就是當今的狀元郎。”
“狀元郎怎麽了?難不成還能比上咱們少帥?”
“咱們少帥隻不過是沒去考狀元,要是去考了,哪還有那些酸秀才的事兒?”
“就是就是。”
“少帥行軍打仗的時候,也時常拿着一本書,搞不好金陵城裏的那些狀元郎,哪個都不如少帥。”
“是啊是啊,他真的好帥。有一次他穿着銀白色的铠甲從平城路過,我見到了一面,真的是像神仙一樣呢。”
……
真是一石激起千層浪,隻不過是一句話,而且也沒有說徐錦策不好,結果就被大家圍毆了。人群中還有不少人都不樂意的,總結一下來說,就是少帥是經世之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剛才說的吐沫橫飛的少年,一見大家夥爲自己争回了面子,就又開始神采飛揚的了。他對納蘭錦繡道:“神仙姐姐,我是真的見過少帥,就在平峽谷的時候。”
這個少年從見到納蘭錦繡的第一眼起,就這麽喊她。她當時解釋過了,自己不是神仙,就是一個普通的大夫。可這孩子死心眼,說什麽都不肯信,還口口聲聲的說,見過許多大夫,都沒人能治好他們的病,更沒有人長得像她這般漂亮。
雖然被人叫做神仙姐姐是有些心虛的,可叫的次數多了,便也就習慣了。納蘭錦繡斯文的啃着手裏的芋頭,用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那少年就接着道:“北燕有一位小将軍,用兵最是猥瑣,什麽下三濫的招數都能使得出來。咱們玄甲軍中,有不少人都吃過他的虧。誰知道他在平峽谷的時候,碰上了少帥,最後被少帥活捉了。真的是鼓舞人心,大漲士氣。”
納蘭錦繡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她覺得徐錦策應該是一個非常好的将軍。他處事嚴謹,又熟讀兵書,更何況大家都說虎父無犬子,想來他在戰場上的表現也一定不會差。
“相處了這麽多天,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納蘭錦繡看着這個少年也就十二三歲的樣子,卻好像是個孤兒。
那少年嘻嘻一笑,露出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很随意的說:“我沒有名字,我一出生我父母就死了,是被北燕人殺的。我婆婆帶着我生活,她也沒有給我起名字,就一直叫我阿祥。我八歲那年,婆婆上山采藥,掉進山谷裏摔死了。村裏人覺得我不祥,倒也一直還在叫我阿祥,其實我也知道,他們多半都是爲了諷刺我。”
納蘭錦繡看着這個笑嘻嘻的少年,心裏升騰起一抹憐惜。沒想到這麽坎坷的經曆,還能養成這麽開朗活潑的性子,當真是不容易。
穆離本來安靜的坐在納蘭錦繡身邊,聽了少年說的這些話,問:“那你這麽多年靠什麽生活呢?”
“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可以掏鳥蛋,有時候還可以去偷。反正村裏的人家,就沒有我沒偷吃過的,哈哈哈……”
“偷?”穆離蹙眉:“那他們不會打你嗎?”
“才不會呢,我們村裏的人都是很善良的。”
納蘭錦繡想着也是,一個八歲的孩子,若是沒有村裏人的照拂,怎麽可能活到現在?而且還長得這麽好,比同齡的孩子都要高,等到年紀再長一些,一定是一副好身闆。
“那你就沒有想過爲自己謀條出路嗎?”
少年躺在了地上,兩手交疊墊在腦後,嘴裏叼了根草,二郎腿翹得高高的,怎麽看都是一副悠閑的不得了的樣子。他說出來的話也是吊兒郎當的:“以前是沒想過,覺得就這麽混日子也挺好的,可是經過這一次,我決定了要去參軍。”
納蘭錦繡覺得,像他這麽大的少年,應該可以有很多夢想的。尤其是經過瘟疫之後,他不是應該想做大夫嗎?她這麽想着也便這麽問了。
“因爲少帥是我的偶像,我要向他看齊,将來成爲一個威風凜凜的将軍。尤其是我長得這麽帥,到時候騎在高頭大馬上,指不定要迷倒多少小姑娘。”
納蘭錦繡的芋頭吃了一半就吃不下去了,可是想到這地方因爲戰亂缺糧少米的,這一塊烤芋頭能舍得給她吃,已經實屬不易。就隻好硬着頭皮小口小口的往下啃。
穆離看她那食難下咽的樣子,拿過她手裏的芋頭,剝了皮,自己吃掉了。納蘭錦繡一怔,對他把自己剩下的芋頭吃了這件事兒,有些不好意思。雖說這裏是缺食物,可也不能吃她剩下的。他可能是餓急了吧!也許她剛才吃的時候就應該分一半給穆離,這可真是……
納蘭錦繡正在那兀自糾結着,阿祥看着她笑嘻嘻的說:“神仙姐姐,我覺得那個大哥哥對你真好,你們是不是一對兒?”
納蘭錦繡用眼神從上到下把阿祥打量了一遍,沒好氣的回複:“你小小年紀不要亂點鴛鴦譜。”
“哪有?我看那個哥哥明明就很寵你嘛!”
納蘭錦繡一口老血哽在喉嚨裏,她真的很想解釋一下,穆離那不是寵她,而是服從她。因爲他是她的侍衛,就注定要聽她的話。當然她沒這麽要求,可穆離那個呆闆的大木頭,從小被教的就這麽循規蹈矩,她也是沒有辦法。
“姐姐,這個就是你的不對了,難道你不喜歡哥哥嗎?”阿祥開始不依不饒的追問。
納蘭錦繡搖頭,對上穆離的目光又覺得她反應這麽強烈,會有些傷人,好像穆離這個人不值得喜歡似的。她隻好又解釋道:“是他不喜歡我。”
阿祥轉頭去問穆離:“哥哥,你真的不喜歡姐姐嗎?”
穆離:“……”
阿祥卻來了脾氣,一扭頭十分傲嬌的說:“我們村的阿牛哥就很喜歡阿牛嫂,他看阿牛嫂的眼神,就和你看姐姐的眼神一樣。”
穆離低頭,很可疑的紅了耳朵。納蘭錦繡覺得穆離的臉皮還真是薄,這麽容易就臉紅了,挺大個男人被這麽個半大小孩子調戲,真是有損他們鎮北王府的威風。
不過,她現在更好奇的是阿牛哥是怎麽看阿牛嫂的。如果能從眼神裏判斷一個人是否喜歡另外一個人,那不是能省去很多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