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義剛回到瑾園,就有人把收到的信鴿遞給了他。他一看是傳達北疆信息的,趕緊取下紙條打開。匆匆看了一眼,額頭上的冷汗已經是出了細細密密的一層。果然是怕什麽來什麽,姑娘竟然真的去了平城。
這可真是要命了!
他片刻都不敢停留,又騎着馬往宮裏去了。
宮裏更是不安定,紀泓烨這個一向最守禮節的朝廷二品大員,竟然去到了皇後娘娘的寝宮。
今日聖上的頭疾犯了,一直歇在皇後娘娘宮裏。聖上本就不太好女色,後宮嫔妃中盛寵不衰的也就隻有柳靜賢柳貴妃。如今柳貴妃有了身孕,已經不常伺候了。
“紀卿,什麽事能讓你這麽着急?”聖上今日本是不打算見任何人的,隻是,紀泓烨素來沉穩,若不是有極要緊的事,斷然不會到後宮來找他。
“禀聖上,微臣剛剛收到了北疆加急的折子。”
“哦?可是平城出了什麽差錯?”
“鎮北王已經打赢了,把北燕的軍隊從平城裏清了出去。”
聖上依然是平靜的,也看不出有什麽特别的反應,似乎這個是在意料之中。
紀泓烨又道:“平城發生了瘟疫。”
聖上喝了一口茶,神色淺淡,悠悠地道:“北疆地大物博、人才濟濟,一個小小的瘟疫還是能解決掉的吧!紀卿又何必爲此着急”
紀泓烨知道,聖上本就忌憚鎮北王府的勢力,現在大概是持觀望的态度。如果瘟疫蔓延,那勢必會影響到軍隊,趁機削弱玄甲軍的勢力。可北疆的普通百姓怎麽辦?難道就真的是人命如草芥嗎?
“瘟疫這種事本就極難控制,鎮北王府一定是沒了解決之策,才會向朝廷求助。”
“就如愛卿所說,瘟疫不可控,就是金陵也是愛莫能助。”他揉了揉額頭,一副難受模樣,看樣子是在下逐客令。
紀泓烨必須要盡快說服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遲則生變。北疆不能出事,以阿錦的性子,她必然不會坐視不理。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切入正題,緩緩道:“聖上可還記得,幾年前金陵城的那場瘟疫?”
永隆帝自然是記得的,金陵乃是大甯朝的帝都,是大甯的根基所在。那一次瘟疫差點兒毀了金陵,若不是那個天賦異禀的小姑娘,隻怕……如今的金陵已經是無人的鬼城了。可惜了那個孩子,最後落了那麽一個下場。
“北疆離金陵甚遠,可畢竟是大甯子民。他們現在是意志最薄弱的時候,如果聖上救他們脫離苦海,北疆百姓必然感念聖意。”
這句話是說到了點子上。永隆帝擔憂的不過就是北疆百姓,一心隻知道鎮北王,連他這位九五至尊,大甯的統治者都不放在眼中。正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百姓的心向着誰,這天下也就是誰的了。
永隆帝摩挲着手裏的玉扳指,神色平靜,他這個皇帝做的可是不容易。内有權臣把控朝政,外有封疆大吏虎視眈眈。這内憂外患下,如何讓他們互相牽制,保持平衡,已經是讓他殚精竭慮。
好在文淵閣這位年輕的紀閣老,能力甚佳,以後他娶了九公主,成了自己的驸馬,那自己手上就有了一把利刃。也不怕他權勢太大,功高蓋主,孫善成自然會和他鬥。
永隆帝心裏已經是百轉千回,面上卻是平靜如水,仍是不緩不慢地道:“紀卿,那你的看法呢?”
“派太醫院最好的禦醫過去,讓天下都看到聖上救北疆萬民于水火的決心。”
“好,朕這就拟折子。”
紀泓烨從宮裏出來就碰到了孫文傑,蔡秉荃一案後,他也是高升了。如今任戶部侍郎,以後升了尚書,可就算是把大甯的錢袋子攥在手裏了。他走的氣喘籲籲,滿頭大汗的,完全不是戶部侍郎該有的模樣。
紀泓烨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孫文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心急火燎的同他說:“懷瑾,我有事情要跟你說,很重要。”
“沒空。”紀泓烨拉開他的手,大步往宮門走。
孫文傑咦了一聲:“你這心急火燎的是要幹嘛去?”
“自然是有急事。”
“你再急還有我急嗎?”孫文傑大步跑到紀泓烨跟前,伸手把他攔住,見他眸中冷光一閃,又趕緊向他拱手:“我這裏實在是有一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給我拿主意。”
“我沒空。”
“不管你有沒有空這,件事兒你都不能推脫。如果鬧大了,還是要捅到你那裏去的。”
紀泓烨眉一皺,現在就算是金陵城的天塌了,他也要先回府裏,确定阿錦好好的呆在鎮北王府,沒有去疫區。
他繞過孫文傑,加快步子,眼看就要跨門而出了,孫文傑又追上了他:“我鄭重的叫你一聲紀閣老,我這次真的沒有跟你開玩笑,這事情确實很棘手。”
紀泓烨淡淡的嗯了聲,想着北疆發生了瘟疫,阿錦那裏還不知道是什麽情況,就心亂如麻,根本沒心思理他。随便說了句:“有什麽事都明日再說,我先回去了。”
孫文傑看拉都拉不住他,想到自己接下來也沒什麽事兒,不如就同他一起去。等紀泓烨忙完了自己的事,估計就能爲他出謀劃策了。
紀小白早就在馬車旁邊守着,看見紀泓烨出來,趕緊給他打了車簾。紀泓烨快步走過去,剛坐穩,就見孫文傑也擠上了馬車。
紀泓烨現在心裏正煩着,見了他,也不理睬。孫文傑卻是個不能閑下來的主,接二連三的問了他好幾遍,如此匆忙爲哪般?
“你若是再多說一個字,我就讓你變成啞巴。”
孫文傑一聽,着急的躲他,差點自己從車窗上跳下去。反應過來的他趴在榻上,心有戚戚然地撫着胸口:“紀三,你簡直就是喪心病狂,我不過是關心你發生了什麽事,你用得着弄啞我嗎?”
紀泓烨幽暗的眸光散發着凜凜寒意,從上到下掃視着孫文傑,直看得他心裏發怵,但嘴巴上卻不肯服輸,仍故作鎮定地問:“是不是發現我又變帥了?我告訴你啊,隻要不跟你在一起辦公,少爺我一定是舒坦的。”
紀泓烨唇間發出一聲涼薄的輕嗤,望着孫文傑的目光,就好似看着砧闆上待宰的肉一般,語氣緩緩的道:“你若是再不下車,我就把霓裳水姑娘的事告訴令尊大人。”
“别别别!”孫文傑立馬慌了,臉上挂上一抹谄媚的笑意:“你又不是不知道,蔡秉荃一案之後,老頭子才算開始重視我。我現在雖然隻是戶部左侍郎,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我也隻是在這熬資曆的。不是人人都有你那樣的天分,可以被破格提升。”
“這件事與我無關。”紀泓烨冷淡的眸光微轉,像是看到了遠方:“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你最好不要來煩我。”
紀泓烨往常都挂着他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面具,他但凡這樣說話,就一定是耐心被耗盡,暴風雨來臨前的甯靜了。孫文傑有些不敢在這耗了,畢竟,紀三狠起來那可是會剝了他一層皮的。
他隻好不情不願的下車,看着揚長而去的馬車,滿心不甘。不甘心卻也隻能忍着,誰讓他現在有求于人呢?不過他倒是有件事情想不通,什麽事情能讓紀三這麽波瀾不驚的人,心焦成那副模樣?他還真是有些好奇。
紀泓烨剛到瑾園門口,就見到龍義在門口來回踱步,十分焦急的樣子。他心裏忽然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龍義自小就跟着他,什麽場面沒見過,這兩年已經沒有能讓他這般失态的事情了。
“少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說。”
龍義把攥在手裏的紙條遞給紀泓烨,低聲道:“如您所料,北疆的大夫對瘟疫的事束手無策,姑娘她已經去了平城。”
“什麽?”紀泓烨眼前一黑,隻覺得頭部脹的厲害,伴着絲絲縷縷的痛意。
“太具體的還不清楚,不過姑娘現在什麽情況,我們晚上應該就能知道了。”
“你派人去太醫院盯着,這次去北疆的醫隊,一定要醫術最精的。你告訴林清揚,讓他用十二分的心,絲毫都不能馬虎了。”
“好,屬下這就去辦。”
紀泓烨去了書房,把握在手裏的那張紙條,看了一遍又一遍。那上面寫的是:平城發生瘟疫,衆軍醫束手無策,現已封城,北疆内人心惶惶。郡主同他的貼身侍衛穆離,一起去了平城,現已進入疫區。
紀泓烨把紙條攥在了手心,握成拳頭的手背上青筋暴起。阿錦,你是向誰借來的膽子,這麽大的風險竟然敢去冒,你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嗎?他把拳頭抵在額頭上,心裏把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念了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