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看病還是抓藥?”一個蓄着長胡子的老頭問。
“我是好奇門口那個鍋裏煮的是什麽?”納蘭錦繡爽快直言。
“噢,一些驅寒的東西。”
“能不能給我一碗?”
老大夫看了她一眼,覺得這姑娘衣着光鮮,周身氣度不凡,怎麽看也不是缺一碗驅寒湯的人。納蘭錦繡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她把穆離拉到老大夫跟前,實話實說:“他之前淋了雨,我是怕他染了風寒。”
于是老大夫就把探究的目光轉向了穆離。穆離平時很少出門,大多時間都是在訓練,即便是要出門也是有任務在身,最是怕别人注意的。他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近距離地打量,一時有些不自在,把眼睛轉向納蘭錦繡。納蘭錦繡沖他笑了笑,明媚得讓他不忍拒絕。他就隻好僵硬着身子,任那個老大夫打量他了。穆離剛剛的那一個眼神,沒逃過老大夫的眼睛,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狀似無意的說:“姑娘若是想喝,送你一碗也就是了。”
“那就謝謝了。”納蘭錦繡說着話從穆離衣袖裏掏出一個小碗,讓小藥童給她舀了碗湯。
門外有不少乞兒,納蘭錦繡看藥鋪裏空着,就在角落坐下來,喝了一小口。有一點淡淡的苦,還有一點淡淡的辣,她又聞了聞。生姜、香薷、荜澄茄、羌活還有青稞,一定是這幾種藥材煮的。
“您這驅寒湯裏可是加了青稞?”納蘭錦繡問老大夫。
“嗯。”
“青稞這種植物隻有赤陽城才有,而我也從來沒聽說過它可以入藥,求您給我解惑。”
納蘭錦繡知道醫者都有自己的秘方,甚至有很多人隻賣藥不賣方子,把藥煮好了交給你,連藥渣都不讓見到。因爲人家也是靠這個吃飯的,所以保留一些也無可厚非。對于一個醫者來說,食百草,辨藥性,若是能編撰出一本藥典那就死而無憾了。納蘭錦繡就有這麽一個心願,有生之年,可以走遍大好河山,豐富藥種,也算沒有辜負這麽多年苦學。若是旁人問這個問題多少都會有些不好意思,可偏偏她問的一派坦然。
老大夫是個善良的人,也沒打算隐瞞,就道:“起初我也是不知道的,後來接診了一位患有寒症的人,那人是個神醫,隻問我讨了一些藥材加了适量青稞,煮出來的湯便可控制寒症。”
“那您沒有問他青稞到底要怎麽用麽?”
“他隻說青稞煮水可以驅寒,這也就是北疆人爲什麽認爲青稞酒可以治病的原因。隻是,青稞容易和藥物發生反應,除了生姜、香薷、荜澄茄、羌活以外,還沒有其他藥物能與之融合。”
“這也就是說青稞很有局限性。”
“也不是,是我自己學藝不精。那位神醫就可用它入很多藥,隻不過這個東西要随着病患本身,以及所需用藥的情況來确定放多少,怎麽放,什麽時候放。”
納蘭錦繡蹙眉:“不是說青稞容易與其他藥物反應嗎?”
“是。隻不過反應的狀态不一樣,就是說,有些情況藥煮到三分,加入恰好的青稞,就可以提藥性。但有時候又需要同其他藥材一起煮,還有時候要四分,五分,七分的時候加入,總之就是變動性很大。”
聽他如此說,納蘭錦繡覺得用青稞入藥極難,一定要對所有藥理極通才可以。這樣說來,就對那個患有寒症的醫者萬分好奇了。
老大夫搖了搖頭:“那是位神醫,若是真在咱們赤陽城,怎麽可能會沒人知道。我想他也隻不過是路過而已,現在早就不知道去哪了。”
納蘭錦繡總覺得青稞和師傅有莫名的關聯,而這位患寒症的醫者,既然是位神醫又通曉青稞的用法,也許是師傅也說不定,她想了想又道:“那位神醫長的什麽模樣?”
“怎麽說呢,我老頭子都已經是半截身體入土的人了,還真沒見過比他更俊的男子了。”
納蘭錦繡蹙眉:“您看到了他的長相?”
“那是自然,老頭子我眼睛又不瞎。”
納蘭錦繡被這老大夫霸氣的語言怼得沒話說了,既然那人以真面目示人,那他也就不是師傅了。她不禁有些惆怅,她和師傅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一日爲師,終身爲父,她始終記得他當年的教授之恩。
“姑娘莫不是也是行醫之人?”
納蘭錦繡點頭:“略懂一二。”
“噢,那姑娘若是有興趣,有空可以過來和我盤盤醫道。”人活到一定的年紀,經曆了很多事,對男女之分也就不那麽在意了。
“好,我看不少乞兒都來這裏,您是在給他們義診嗎?”
老大夫笑了笑,道:“就是略盡綿薄之力,行醫大半生,現在的心願也就是多救助一些人,不枉費了自己這身醫術。”
納蘭錦繡站了起來,微屈了身子向老大夫行禮,恭恭敬敬地道:“我叫白錦,敢問老先生名諱?你這若是方便,我可以過來看診,不收診金的,若是忙碌了,您管餐飯就好。”
穆離看着她随口扯了個名字出來,還能端端正正的行禮,一時愣在那裏。他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不了解郡主了,她金枝玉葉的竟然能在這種地方,和普通草醫聊這麽久。更讓他想不到的是,她會醫術,并且還要來這兒義診,這怎麽可以呢?
老大夫一聽她這麽說,甚是欣慰,他行醫多年是個很厚道的人,本不打算白用她。可看她的衣着和通身氣派,應該是出身富貴人家,不差他這點兒銀子,就道:“鄙人姓胡,别看我這藥鋪不大,病患可是不少,姑娘若是能來我是歡迎的。”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一有空就會過來。”
胡大夫再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許贊賞,她和穆離出來,老頭子還屈尊降貴的送了他們。納蘭錦繡這段時間在府裏都悶壞了,想到明天可以有營生做,陰郁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許多。
“郡主……”穆離欲言又止。
“嗯,怎麽了?”納蘭錦繡不解地看他。
他是她的侍衛,本不應該違逆她的心思,可在這行醫不是簡單的事兒。首先是她的身份,就不允許她總在外面抛頭露面。其次,赤陽城有北燕各部落的探子出沒,若是知道她的身份,勢必會給她帶來危險。
“穆離?”
“屬下是想說,郡主不應該在外行醫,太危險了。”
納蘭錦繡本想問他爲什麽,可又想到北疆這邊确實和金陵不一樣。金陵有三哥在,他書讀得多,反而沒有女子應該三從四德的規矩。他是支持她的,而且不論怎樣,他總會護着她。重活這一世,可以讓她全心全意信任的,隻有三哥。北疆多戰事,她若執意出來,父親和哥哥一定也會順着她,隻是怕又要勞師動衆地找人保護。她本就是占用了徐錦笙的身體,應該多爲别人考慮,不能惹人嫌。她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道:“那我,那我不出來也就是了。”
穆離能察覺到她這句話說的言不由衷,也是,把她養在王府裏,就像是金籠子裏邊兒住的鳥,任誰都不會快活的吧!可她出門行醫畢竟不是小事,總要問過了世子才好。
“郡主還沒有好好逛過赤陽城的市集吧,屬下帶您轉轉。”
穆離這話多半都有讨好她的嫌疑,雖然他這人常年都是一張木頭臉,可納蘭錦繡還是能察覺到他的小心翼翼。其實,他應該是個很善良的人,怕她難過,所以才想要安慰她。她笑了笑,道:“好,你知道哪趟街上好吃的多麽?”
“屬下不知。”
“那哪裏好玩兒的多也成。”
穆離仍是一臉懵懂的搖頭:“不知。”
納蘭錦繡一臉黑線,她對赤陽城一無所知,而他,竟然也同她一樣。這也不能怪穆離,他每日接受那麽嚴苛的訓練,大部分時間都在完成任務,大概從來都沒體驗過放肆玩、随便吃是什麽感覺。
穆離用食指輕刮了刮太陽穴,一本正經的道:“咱們一趟兒一趟兒地看,反正時間還早。”
這倒是不容易了,還能讓她在外面随便玩兒。在納蘭錦繡心裏,穆離實在太過中規中矩,怕這個,怕那個,好像她是紙糊的一樣,風過來都能把她吹散。她點頭,語氣裏難掩愉悅:“那好,隻要你不一直催着我回去就成。”
穆離看着她興奮的樣子,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牽出一抹微微的笑意。她貴爲郡主,可以不用聽他的,甚至可以難爲他,可她從來沒這樣做。她總是心懷善意,如今想出來行醫,不也是在做善事麽?他不應該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