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裏忽然就歡騰了起來,仿佛一下子多了許多人走動說話。納蘭錦繡不解地踮起腳尖往外看,奈何院子的牆太高,外面的情況她一點都看不到。
“應該是王爺回來了。”穆離道。
“父親?這麽早?”
“郡主收拾一下,去前院接王爺。”
納蘭錦繡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确實有些随意了。赤陽城不比金陵,沒有那麽多繁文缛節,她倒是怎麽舒服怎麽辦了。
吉祥如意伺候她梳妝,她腦子裏想的都是徐錦笙小時候和鎮北王相處的片段。也不知是因爲徐錦笙的記憶有缺損,還是事實就是這樣,納蘭錦繡總覺得他們父女相處的時間很短。
北疆不安定,大仗小仗的不斷。鎮北王很少能在王府裏呆着,而且他極愛惜王妃,在王府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是陪在妻子身邊。至于徐錦笙被送去金陵後,見面就更少了,幾年才能見上一面,東西倒是沒少給她送。隻是,徐錦笙在紀家養尊處優,對那些新奇玩意兒也是喜歡個一時半會就忘記了。
“王爺。”
納蘭錦繡聽到門外穆離冷淡的聲音,正想着鎮北王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就見一個穿着墨色铠甲的高大身影進來了。納蘭錦繡正要起身,卻被他按住了肩膀,輕拍了拍,笑得爽朗:“不用起來,繼續梳妝吧!”
納蘭錦繡擡頭看向徐錦笙的老爹,已入不惑之年的他,絲毫不見老态,反倒較之年輕人看起來更加沉穩。她發現鎮北王和徐錦策不愧爲親父子,生得真是相似。五官均是棱角分明,帶着一派侵.略式的俊美,隻是徐錦策眼睛看起來更加沉靜,頗有儒将之風,而鎮北王本人,從面上就能看出殺伐果斷。
許是鎮北王的氣勢太過逼人,吉祥如意選個步搖都磨蹭了半天。鎮北王看了一會兒,徑自走過去從妝匣裏拿出了一隻帶有流蘇的水晶步搖,插在了納蘭錦繡的鬓發間。
“你娘親就喜歡水晶步搖。”他淡淡地說,語氣中不無惆怅。
納蘭錦繡仰頭看着他,甜甜的說了句:“笙兒也喜歡,謝謝爹爹。”
其實,在上一世的時候,她的阿爹和阿娘早就已經被宗玄奕害死了。所以她一直想着,以後就稱呼鎮北王爲父親,徐錦策爲兄長。可真見到他們的那一刻,屬于徐錦笙的這副身體,會自然而然流露出親近。這應該是天性,血脈相連,就像是無形中的一種召喚,讓她不斷想要靠近。
鎮北王揉了揉她的發頂,看着已經婷婷玉立的女兒,不由得想起了亡妻。她曾經最疼愛女兒,若是能看到女兒已經這般懂事,該是欣慰的吧!他柔聲道:“我聽說你到了赤陽城,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
納蘭錦繡心裏一暖,人人都道鎮北王忠軍愛國,心中豪情重,兒女情長便顯得微不足道。其實他也是普通人,也是血肉之軀,自己的親生骨血,他又怎麽可能不想念,不惦記?
“爹爹也用不着着急,女兒這次回來便不走了。”
鎮北王笑了,豪爽地道:“那是自然,你以後就留在鎮北王府,留在我和你哥哥的身邊。”
這時門外有侍衛過來,說世子已經等王爺很久了,鎮北王倒是不着急,坐在椅子上對吉祥如意說:“給郡主梳妝。”
納蘭錦繡坐回妝凳上,帶了镯子和耳環,覺得自己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就回過頭看着鎮北王,問:“您是打算帶我出去麽?”
鎮北王眼眸裏的笑意更深,看着自家女兒心裏是歡喜的,他是久經沙場之人,不知道扭捏爲何物,直白道:“今日天氣好,用過早膳後,帶你去騎馬。”
納蘭錦繡想這可真是不謀而合,她還想着要學習騎馬呢。不過看她老爹這高興的樣子,大概還不知道聖上賜婚的事吧!如果他知道了,不知還能不能笑得出來。
畢竟,那位沈從苁沈小姐,才十六歲,也就比她大了一年多。年紀相差這麽大,應該叫做忘年戀了吧!隻不過,這個看起來一身正氣的封疆大吏,真能接受那麽小的姑娘做他妻子?
鎮北王在聖旨還沒到王府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他本是打算終身不娶的,但聖意難違。沈從苁乃是當今皇後的親侄女,聖上竟然想讓他娶,那他娶回來就是了。反正他常年在外,不回王府也是常事。就當是養了個閑人吧!雖然她挂着鎮北王妃的名頭,可等到他死的那一天,還是會和阿謠葬在一起,然後他們就再也不用分開了。
吃飯的時候,徐錦策和納蘭錦繡出奇的一緻,誰都沒有提賜婚的事,而鎮北王更是不想提起來鬧心。一家三口的這餐飯吃的非常愉快,仿佛分别的這些年,他們一直在等這一天,一直在期盼重逢。
飯後就去了馬場。北疆幅員遼闊,占地面積是整個大甯朝的三分之一。這裏水草肥沃,兵強馬壯,更是有讓所有小國聞風喪膽的玄甲騎兵。
玄甲騎兵個個擅長騎術,對敵之時,可以達到人馬合一的境界。不僅進攻速度非常快,而且擅長陣法,很容易讓敵人分不清虛實,素來有戰無不勝的稱号。
北疆人以此爲榮,這就衍生出了北疆人善騎射。加上北疆多戰火,北燕人又十分彪悍,不論是打仗還是轉移,騎馬都要優于其他方式。所以,北疆的人不論男女老少,就連路邊十來歲的娃娃,騎術也十分精湛。
鎮北王深知金陵城裏那些酸腐規矩,他女兒在那裏受教,必然不會騎馬。但是北疆的兒女,不會騎馬怎麽可以,尤其是他徐懷予的女兒,不僅要會騎,還要比所有人騎的都好。
納蘭錦繡的長發被束成一條高馬尾,換上了騎裝,墨綠的顔色配上鹿皮小靴子,趁得她膚色愈發白皙。細細腰肢被束了起來,纖細柔弱得難經一握,偏偏腰闆又挺得筆直,那模樣俊俏得要命。
“爹爹以前怎麽教你的,上馬的時候一定要快,上馬後缰繩不要套在手裏,一定要握住它。”鎮北王扶着納蘭錦繡上馬,吐字清晰的教她騎馬要領。
納蘭錦繡這是第一次一個人騎馬,雖然徐錦策已經給她選了一匹個頭小,性子又溫順的母馬,可她騎在馬背上,依然覺得害怕。萬一這小家夥發了飙,突然跑起來怎麽辦?她又怕把自己摔下去,又怕到時候跳不下去,内心極度的惶恐不安,忽然有些後悔,好好的學什麽騎馬?
“身子再直一些,夾緊馬腹,等一會兒馬跑開了,你一定要記得身子前傾。”
鎮北王耐心叮囑着,納蘭錦繡一句都不想聽。她現在真的有些害怕,因爲她的馬似乎并不那麽溫順,蠢蠢欲動的,她隻好硬着頭皮說:“爹爹,我害怕。”
鎮北王含笑看了她一眼,柔和地道:“第一次都會有些害怕,等你學會了,會喜歡上騎馬時候的感覺,那是一種身體變輕,風馳電掣的速度。”
“要不您帶我騎?”
“如果我帶你,你永遠都學不會騎馬。笙兒,你不應該害怕,想想你是北疆的女兒,是我鎮北王府唯一的郡主,你的馬術一定要比其他人的好。”
納蘭錦繡深呼吸,給自己加油打氣,可最後還是不敢讓馬跑起來。她的老爹眼裏,騎馬大概是小兒科一樣的事,根本就不值得他浪費太多精力。
納蘭錦繡求救似的看向周圍,徐錦策和紀泓煊去射箭了,紀泓煥和另一個軍官去演習場看摔跤了,跟前就隻有穆離。她隻能硬着頭皮道:“穆離,你過來幫我牽馬可以麽?”
他是她的侍衛,她讓他做什麽都是合理的,何況是牽個馬?穆離走過去,沉默的接過缰繩,牽着馬,不疾不徐地走。
“你第一次騎馬的時候多大?有沒有害怕?在馬上會不會摔下來?”
納蘭錦繡連珠炮似的問了那麽多,穆離隻淡淡地回了兩個字:“沒有。”
沒有?納蘭錦繡一頭霧水,是沒有害怕,還是沒有摔下來?他這個人可真懶,話都懶得說清楚。他不想說,她便不吵他,隻安靜的在馬上騎着。有人給她牽着馬,她倒是不害怕了,想着即便是這馬驚了,穆離離她這麽近,一定可以把她救下來的。
誰知本來給他牽着馬的人,突然就把缰繩塞到了她手裏,告訴她握好了。然後便打了馬一掌,馬一驚,忽然立了一下。
納蘭錦繡頓時吓得魂飛魄散,握緊了缰繩不敢放手。她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馬甩下去,膝蓋和大腿下意識的也夾緊了馬腹。馬兒接收到指令,飛奔起來。她隻覺得耳邊風聲呼嘯,她一邊防止自己被甩下馬背,一邊大聲喊穆離。其中還夾雜了一些威脅抱怨的話,被風卷了,毫無威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