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一直看外面。”紀泓烨道。
“爲何?”納蘭錦繡不解。
“容易雪盲。”
“噢……”她這般應着,卻是沒回頭。
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商販,因爲下雪也顯得步履匆忙。納蘭錦繡看見有個大個子的青年,一手牽着妻子,一手推着個小車,裏面是紅亮亮的糖葫蘆。
“三哥,有糖葫蘆。”納蘭錦繡放下車簾,看着紀泓烨道。
紀泓烨讓龍義去買,她卻非要自己下去挑。紀泓烨無奈,隻能跟着她下車。她選了四串個頭大的,四個人一人一串。
龍義和紀小白大概沒吃過這種東西,要麽就是很小的時候吃過,現下早就忘了味道。看着色澤紅亮的冰糖葫蘆,也是有些心動的。
兩個人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紀泓烨,主子不放話,可能不敢收。納蘭錦繡無奈,三哥有那麽兇?他們怕成這樣……
這時候他們旁邊來了不少人,細看都是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一個個推推搡搡的,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好奇,臉色微紅,目光閃爍。
納蘭錦繡也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自然不會傻到以爲她們在看糖葫蘆。就側頭看了看身邊跟着的人,她的三哥。
她以前怎麽就沒發現,他竟然這麽招姑娘家喜歡。其實,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他生得風清骨峻,又年少有爲,風采絕佳,哪個姑娘見了大抵都會喜歡的吧!
她湊近紀泓烨,小聲說:“三哥,這些姑娘是在議論你麽?”
紀泓烨瞥了她一眼,目光溫和,卻帶了淡淡的責備。
納蘭錦繡卻是不怕他的,緩緩道:“我覺得就是,平時晝伏夜行的,都不知道你這麽受歡迎啊!”
紀泓烨自然知道那些姑娘們是在看他,隻是見得多了,也沒什麽好稀奇,素日裏他已經習慣了。此時被她這麽一說,他倒有些不大舒坦了。舉拳抵着唇低哼了一聲,人群立即靜止了,片刻之後,較之前更沸騰了。
納蘭錦繡心裏也不大舒坦了,甚至有些郁悶,具體爲什麽郁悶,她也說不出來。又瞄了他幾眼,暗暗道:爲什麽他這麽受小姑娘歡迎,是因爲會讨姑娘家喜歡吧!
其實,她忽略了一件事,紀泓烨明明什麽都沒做,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那群姑娘。怎麽能說會讨人喜歡?而且,這種情況下,他多半都是闆着臉的。她給他扣這頂帽子,屬實有些冤屈。
她能看出來程若素愛慕三哥。家中的丫頭見了三少爺,表面很乖巧,私下裏議論的卻也不少。他是這樣一個招桃花的人,不知道喜歡什麽樣的女子,将來會娶什麽樣的妻子,又有誰能配得上他?
納蘭錦繡忽然飽了,把糖葫蘆塞到紀泓烨手裏,轉身上了馬車。紀泓烨看了看手裏的糖葫蘆,又看了看馬車,眉尖蹙了蹙,把糖葫蘆一股腦兒都塞給了紀小白,也跟着上了馬車。
紀小白啃着糖葫蘆,口齒不清的問龍義:“姑娘和少爺怎麽了,不吃還買這麽多?”
龍義扶額,覺得紀小白真的是夠小白了。連他這個糙漢子,都看出少爺和表小姐不尋常,難道其他人都沒有發現嗎?
少爺從小就不喜歡甜食,如今經常買,也是因爲表小姐喜歡。今天本來還要見兩個人證,可少爺都推了,還專門爲她專了路遠安。少爺素來是我行我素,若不是在意她,哪裏肯爲她做這些?
其實,表小姐真的很不錯。性子好,模樣俊,爲人善良,醫術精湛。少爺認識的所有女子中,恐怕也隻有她是能得少爺喜歡,且配得上少爺的。
龍義覺得自己肯定是樂見其成的。
馬車上,很靜谧。
納蘭錦繡也不知自己剛才是怎麽了,好好的置什麽氣?她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該不會是吃醋了吧!難道她喜歡三哥了?
這個感覺并不好,她可以依賴他,可以把他當成兄長一般,但絕對不能喜歡上他。上一世情路艱辛,最終落了個體無完膚的下場。重活這一世,她一直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喜歡上任何人,不能把心交出去。
隻要守住本心,即便是發生再困難的事,她也能面對。可如果,她走了上一世的老路,那就注定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三哥在某些地方和宗玄奕一樣,他們做官,似乎就是沖着權力去的。愛上這樣一個人,有多可怕,她上一世不是已經親身經曆過了嗎?
不能重蹈覆轍,不能……
紀泓烨不知她在想什麽,因爲她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臉上也沒有多餘的表情,隻靠着車壁,閉目養神。
對她爲什麽忽然不高興,他心裏隐隐也是有些感覺的。可他不太确定,她對他的感情究竟是什麽?是親近,是依賴,還是……喜歡?
畢竟,她年紀太小了,十四歲的生辰才過了不久,感情這種複雜的事情,她如何能理得清楚?說到底,她終究還是個孩子,做事情可以不考量。
可他就不一樣了,若是應承了,便是要給她最好的。她現在這樣小,他便隻能等了,等她再長大一些,想事情再清楚一些。
這期間,紀泓烨忽略了一件事,明年納蘭錦繡便十五歲了,依照甯律都可以嫁人了。哪裏還能一直把她當成孩子看待。
紀泓烨本就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往常他們在一起,都是她叽叽喳喳的說,他回複便夠了。現在讓他找個話題,他發現竟是無話可說。
他想着不如一會兒多折些梅花給她,她應該就會歡喜了吧!他疲倦的用手指揉了揉額角,了解女孩子的心思,竟是比看案宗還要費神。
馬車晃晃悠悠,納蘭錦繡閉着眼睛便被晃出了睡意。她迷迷糊糊覺得有人動作輕柔的抱了她,她好像還枕到了那人的腿上。
溫暖幹燥的手輕撫去她落在臉頰上的發絲,動作輕柔,很舒服。她迷迷糊糊喚了聲“三哥”,那隻手便落在了她臉頰上,輕輕摩挲,帶來一陣暖意。
馬車晃動,納蘭錦繡從紀泓烨腿上掉了下來。他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見她未被吵醒,抱起來後繼續枕在腿上。
馬車一停,納蘭錦繡就被紀泓烨叫醒了。發現自己枕在她三哥腿上。他正靜靜地看着她,目光柔和,蘊着淡淡的寵溺。她腦子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呆呆的看着他。
紀泓烨溫聲道:“到了,起來吧!”
她趕緊坐起來,整理頭發。她的發髻本就盤的松散,睡了一路還不知成了什麽樣子……
紀泓烨伸手想幫她整理,發現竟然不知道從何下手。就随手抽了她的玉钗,黑發鋪散開來,有些淩亂,卻又美得驚心動魄。他五指爲梳,手指流連于她的發間,爲她整理頭發。
納蘭錦繡一動不動由着他整理,淡淡的溫暖拂過心頭,三哥待她總是這樣細心溫和。紀泓烨仔細給她整理,很快就齊整了,覺得應該找個發帶束起來,可惜他們身上都沒帶。
納蘭錦繡拿出絲帕做發繩,簡單把頭發攏起。然後沖他笑了笑,側着頭問:“是不是覺得我聰慧過人?”
紀泓烨淡淡地笑,沒說話,起身下車,然後在馬車下向她伸出一隻手。納蘭錦繡把手放到他手裏,由他扶着下車。誰知她下了車以後,他不僅沒放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了。
納蘭錦繡也不知三哥是什麽意思,往外抽了抽手,抽不動。他沒看她,隻唇畔浮上一抹笑意,牽着她往院子裏走。
“三哥……”
“嗯。”
“你拉着我做什麽?”
“雪天路滑,我怕你摔了。”
納蘭錦繡想這個理由實在有點兒太牽強。可想歸想,倒還是任他牽着了。院子裏的紅梅,開得甚美。雖然隻有幾株,不是那種連成一整片的,可襯在漫天白雪裏,也是紅得醉人。
她掀起鬥篷一角,拿着上面的紅梅花比對,繡品在實物面前也不遑多讓。她這時才發現,三哥送她的這件鬥篷,真是極好的。
“三哥,這個紅梅刺繡是出自何人之手?”
“簡行知。”
“簡行知?是誰?”
紀泓烨想了想,回複:“做衣裳的。”
“這可不是一般的繡娘,你看她繡的紅梅花,竟然和真的一樣。”
“嗯。”
“她好請嗎?我想和她學習。”馬上就要過年了,她想給三哥繡個荷包,可她的繡工實在是……太差了。
“想和她學習的人有很多,她卻隻收弟子,也就是跟了她,就要一直做刺繡。”
納蘭錦繡恍然,搖頭:“那還是算了吧!刺繡傷眼睛呢,何況我還得診病侍弄藥材,沒有那麽多空閑功夫。”
紀泓烨以前也認爲,女子一定要把女紅做好,就像男子一定要把書讀好一樣。當然,女子也是必須要讀書的,隻不過讀些長見識有意思的便好了,不用科考,也就不用研究八股。
此時,他卻覺得她學不學女紅都不打緊,隻要她開心,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