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被他問得不會接話了,就低垂了眉眼,不準備再理他。片刻後,林清揚果然沉不住氣,笑眯眯的問:“我聞着這幾味藥氣味很是熟悉,敢問姑娘燃它做什麽?”
“喜歡就燃了,哪有爲什麽。”
“這可不是随意燃的,每一味藥的分量都剛剛好,你是不是遇到薄暮了?”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納蘭錦繡決定将裝傻進行到底。
“你就不要和老朽賣關子了,我有千年龜血,就差你這一味薄暮。”
納蘭錦繡俏臉一沉,語氣也算不上和善:“君子不奪人所好,我不觊觎你的千年龜血,你也不要來問我要。”
“這個你放心,這麽名貴的東西老朽斷斷不會白讨,你開價吧,金銀或是藥材都可以。”
“給什麽我都不換,打烊了,您請吧!”
林清揚也沒想到她這麽難纏,無奈道:“你這孩子怎麽煙火不進,千年龜血也很難得,你我各拿一味藥材,不如合作嘛。”
納蘭錦繡想想也可以,就應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談。”
“好好好,都聽你的。”
納蘭錦繡出門,看着林清揚的背影,忽的想起什麽,追上去,“林老,您在這遇到我的事兒,千萬别告訴我表哥。”
林清揚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又縷了縷他的山羊胡子,“難不成你還怕他知道?”
納蘭錦繡陪着笑:“自然是怕的,若是被他知道我偷溜出來,以後這青囊醫館就沒主人了。”
“哈哈,放心,我不會告訴他的。”
林清揚說不會告訴,納蘭錦繡便信了,誰知次日,他竟帶了紀泓烨過來。當時醫館内,來瞧病的人很多,她正在診脈。
紀泓烨看見着男裝的她,蹙了蹙眉,雙眸浮上些許淩厲之色,吓得納蘭錦繡手抖了下。這一下不打緊,可把瞧病的人吓壞了,結結巴巴地問:“神醫啊!看您的樣子,我是不是得了什麽不治之症?”
既來之,則安之,怕他有什麽用,又趕不走他。納蘭錦繡收斂心神,鄭重地說:“無事,你不過是吃多了,有些消化不良,回去多吃些山楂果便好了。”
那人剛離開,紀泓烨就坐到她面前,神色溫和淡漠:“勞煩神——醫幫我也診診脈。”
神醫兩個字被他刻意拉長,有着說不出的味道。像諷刺又不像諷刺,像贊許又不像贊許,端的是引人無限遐思。
納蘭錦繡清了清嗓子,避開他的眼神,一本正經的說:“這位公子,要瞧病,就去排隊。”
紀泓烨來之前也做了些裝扮,青布長衫,看起來倒像是尋常面料,隻是周身氣度卻是尋常人比不了的。所以,他明目張膽的插隊,也沒人敢說什麽,怕不小心得罪了什麽富貴人家,爲自己惹了禍事。
如今見納蘭錦繡這麽一說,排了半天還沒排上的人便跟着抱怨。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納蘭錦繡樂見其成。想着紀泓烨這種讀書人,一定會不堪其擾自己走的。
紀泓烨神态自然,仿佛沒聽見那些人的話。龍義拿出錢袋把銀兩分給他們,聲音冷淡又帶着脅迫之意:“我家公子比較着急,各位拿着這些銀兩去找别的大夫吧!”
來這兒的人大部分都不是瞧病的,而是昨天聽說了那件奇事,來看熱鬧。如今得了銀錢,自然巴巴的回去了。有些是真來瞧病的,看見龍義冷着張臉,也不敢帶出聲反對。
醫館内很快就剩下納蘭錦繡、紀泓烨和林清揚,龍義把人趕出去後,掩上門自己也跟出去了。
納蘭錦繡一看這陣仗就不高興了,俏臉一沉:“把病人都趕跑了,你們要做什麽?瞧病麽?”
林清揚看了看紀泓烨,再看看沉着臉的納蘭錦繡,識相地說:“你們先聊家事,我這裏可以晚一會。”
“我和他哪有家事可聊。”納蘭錦繡小聲嘟囔,看紀泓烨凝眉看她,便不敢吱聲了。
林清揚年紀雖大,腿腳卻十分麻利,竟然走的比龍義還快。紀泓烨一直等他出了門,才聲音平和,隐隐中帶有不悅道:“這裏魚龍混雜,表妹應該清楚。”
“嗯。”納蘭錦繡低頭,從鼻子裏擠出個音節。
“那你還敢來?”
“嗯。”頭更低了。
“你若是在紀家出了事,隻怕祖母和父親都沒法子向王爺交代。”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納蘭錦繡低聲嘟囔。
紀泓烨自小就耳聰目明,雖然她的聲音小,可他還是聽清了,他默了默又道:“按理說你的事是和我沒關系,不過涉及到紀家,還能說沒關系麽?你不聽我的可以,隻能請祖母定奪了。”
納蘭錦繡聽他話下之意是要把自己在夜市告訴外祖母,一下子就慌了,拉住他的衣袖,可憐巴巴地說:“烨表哥,你千萬不能說出去,不然外祖母肯定會把我圈在家裏做女紅。”
紀泓烨瞅了瞅抓在自己衣角上的小手,不是原來那樣胖乎乎的,而是雪白纖長,無齊整的蔥白一般。他心頭忽的升出抹怪異的感覺,這孩子好像長大了。
納蘭錦繡見他不說話,心下更忐忑,抓着衣角搖了搖,話語裏倒滲進了些任性:“我行醫濟世難道還有錯麽,如果不能救人,那我當初學醫有什麽用?”
寒來暑往,她跟着府裏的醫女嘗百草,辨藥性,認認真真地研究醫典。後來遇到師傅,傾囊相授,才有了今天這身救人的本事,養在閨中不用,何其可惜?
當初學醫……紀泓烨過濾着她情急中說的話,心下愈發古怪,她幾時學過醫術?不過這個問題他也不想深究,又道:“不告訴?由着你胡鬧麽?”
“我沒胡鬧。”
“一個女孩子出入這裏,你知道要冒多大風險麽?”
“我隻在這義診又不出去惹事,能有什麽危險?”
“你以爲這裏隻有大甯的百姓嗎?有多少外邦探子潛伏在此,你這一身醫術本就惹目,到時候被人有心人拐跑了……”
納蘭錦繡一聽他這樣說,才意識到危險,小聲反駁,明顯沒了底氣:“這裏是金陵,怎麽會有外邦探子?”
紀泓烨覺得自己話說的太多了,便不想再理她。她卻不鬧脾氣了,義正嚴詞的和他講道理:“我行醫救人是善舉,不能因爲身爲女子就不做了,是不是?”
看他依然不說話,她就放低了姿态,聲音也溫溫和和的:“如果烨表哥不放心,可以派人來跟着我,我這正好缺個配藥跑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