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她以往的行爲來看,也不排除是在讨他歡心。他至今遲遲未曾婚配,便和這個有關,祖母是鐵了心要她做他的正妻,親上加親。可惜,他對她沒有别的心思,他的婚姻将來是要對仕途有利的。她貴爲郡主,身份看似尊貴,實則不然。
她父親常年在外征戰,平息戰火。手握重兵又不在金陵,接觸不到政治核心,很容易惹來旁人的嫉妒和非議。如今權傾天下的宗玄奕,不就把鎮北王視爲眼中釘麽?
半個月前,祭祀大典上出現的行刺事件,誰敢說不是宗玄奕安排的?可就算是心裏清楚,也沒人敢指責他,畢竟死去的那人,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說起來,那位名聞天下的甯安郡主還真是可憐,不管出身如何顯赫,到最後還是變成了一顆棄子。
那日他不在場,隻聽人說,素來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的相國大人,大概是真的痛心了,一路抱着他妻子的屍體回了府。至此後就病了,一直未上朝。所以,他現在隻是沒精力料理鎮北王府。
宗玄奕這人,冷酷深沉,控制欲極強,如何能忍受鎮北王不受自己把控?照他現在如日中天的勢頭來看,鎮北王府會傾覆是早晚的事。她的父兄爲此步履維艱,可惜她一無所察,還需要别人爲她的幼稚買單。
這樣隻會拖後腳的女子,他紀泓烨是斷然不會娶的。如今他不能違逆祖母的心意,隻能一直這樣拖着,等到他通過内閣選拔,他的婚事便由不得别人做主了。納蘭錦繡走後,紀泓烨停在原地許久沒有動,清俊的眉微蹙,想的都是這些。
紀泓煊也沒動,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她含着淚的眸子讓他莫名覺得心怯,因爲那雙眼眸裏純淨得沒有一絲雜念。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想錯了,她絕不會是他所說的,在三哥面前耍什麽花樣。
他是典型的行動派,心裏想什麽便直接表現出來,從來不會兜兜轉轉。大丈夫能屈能伸,既然是自己冤枉了她,那給她道個歉又能怎樣?想到這裏,心下一松,大步往前走了一段路。又覺得自己空手去沒有誠意,巴巴的爬上樹摘了一些枇杷果。
等他捧了枇杷果到納蘭錦繡那裏的時候,天已經泛了黑,門口掌燈的嬷嬷看見他,先是規矩的行了禮又攔住他:“天色已晚,小姐的閨房不應該有男子進入,六少爺該避嫌了。”
紀泓煊最讨厭這些刻闆的規矩,冷了聲音:“混賬,爺想去哪兒就去哪兒,還由得你們這些奴才說了算?”
他這個陣仗要換個别的小丫頭肯定就被吓住了,可是這位嬷嬷是紀老夫人專門撥給徐錦笙管事的,再大的陣仗,再難伺候的主子都見過,當即不卑不亢的回:“這些話您在奴婢跟前說說也就算了,傳到老太太耳朵裏,您可是又要被責罰的。”
“好!很好!都知道拿老太太壓我!”紀泓煊真想把這些枇杷果,扔到這一群拜高踩低的奴才臉上。
納蘭錦繡本來是要去老太太那留宿的,隻是那裏實在太熱鬧,她還是喜歡一個人靜靜的呆着,索性就拿了《百草籍》重新認一遍藥性。聽到門外的争吵聲,蹙眉:“如意,外面怎麽了?吵什麽?”
如意出門看了看,急匆匆的回來:“小姐,是六少爺,他非要進來,就和羅嬷嬷争執起來了。”
納蘭錦繡收了書籍,在褙子外面加了件素白夾襖,去了外間平時會客做針線的地方,神态淡淡的道:“他要進來就讓他進來,這樣攔着他大吵大鬧,反而會惹出其他嫌話來。”
吉祥和如意互看了下,也覺得自家小姐自從醒來後,性情有些不大一樣了。不如以前任性跳脫,平白多了份沉靜,眉眼間也有一份超越年紀的淡然。
紀泓煊進門就看見一塊嵌着珠翠的屏風,華麗精緻,還有一隻白玉花瓶,裏面插着幾隻半開的水仙花。
臨窗的大炕上擺着紅木小幾,上面放着香爐,清爽的味道讓人神清氣爽。納蘭錦繡正端莊的坐在暖炕上,頭發沒有絲毫裝飾,随意披散着,比平時的盛裝模樣少了些許豔色,卻分外清麗。
她很認真的在做女紅,隻是拿針的手略顯笨拙,想來也是初學者。他眼角抽了抽,開門見山的說:“今天是我誤會你了,特地摘了些枇杷果來給你道歉。”
納蘭錦繡當時被人那樣對待也是有些難過的,隻是很快她就想開了。畢竟經曆了那麽多事,她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副孩子心性,别人的誤解根本就影響不了她心情。
她忙着手上的繡活,頭也沒擡,“也算不得什麽,用不着你給我道歉。”
紀泓煊卻以爲她還在生氣,語氣又多了幾分乖張:“我可是帶着滿滿的誠意來的,你别不識擡舉啊!”
納蘭錦繡擡頭看他,見他眼神單純而清亮,就沖他笑了笑解釋:“你不用故作兇悍,我說沒有生氣就是沒有生氣,不是在騙你。”
這下輪到紀泓煊費解了,他自來熟的坐到桌子的另一旁,把枇杷果丢給她:“你嘗嘗,這果子好吃得緊了。”
枇杷有清肺的功效,以前在太傅府的時候,她就時常用它摻些秋梨來做枇杷膏。隻是那時候她身份貴重,枇杷都是由下人剝好,切成小塊再交給她。如今對這個帶着皮,而且皮上還有毛的枇杷果,她倒是不知道該怎樣下手了。
紀泓煊也不理她,自顧自的拿了一個枇杷,小心的剝着皮。納蘭錦繡看了,也照葫蘆畫瓢,一不小心卻把皮撥碎了,弄髒了果肉。
“噗”他笑出聲,一邊撥着自己手裏的枇杷果,一邊看她,大概比較好奇她這個養尊處優的小姐,怎麽才能自己搞定這個枇杷果。
最終納蘭錦繡靠着自己的努力,把枇杷撥好。她低頭秀氣的咬了一口,很熟悉的味道,讓她想起來在太傅府的時候,母親用她煮的枇杷膏沖水,表情總是很溫柔,很滿足。如今,太傅府已經不複存在,她已經沒有親人了,成了地地道道的孤兒,那種天倫之樂,再也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