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瑾園出來,又去了紀靈曦的住處,想看看自己這位五妹妹。紀靈曦雖然也是庶出的身份,但當初因爲蘇姨娘受寵,她在府裏生活得極爲光鮮。
說起來,紀芸曦雖然比她年長,卻是沒少吃過她的虧。雖然庶出兄弟姐妹衆多,但連姨娘也沒有的隻有紀芸曦,沒人護着自然就要被欺負。
她一進紀靈曦的院子就發現十分寥落,早先蘇姨娘在的時候,她們母女的住所是何其風光,如今就是下人也寥寥無幾了。紀芸曦用手帕掩着唇角,微微一笑,心裏暗道:“果然是現世報。”
“給四姑娘請安。”紀靈曦的貼身侍女琳兒,如今也不得不到外院做些沒人幹的粗使活計。她見了紀芸曦,倒是一副規矩樣子,想當初,她可沒少給紀靈曦出害她的主意。
早晚讓你自食惡果!
紀芸曦在心裏惡狠狠的叫嚣,面上卻依然是那副老好人的笑容:“我剛剛去看了三嫂,想着有些日子沒見五妹妹了,就過來看看她最近可好。”
琳兒沒想到如今她們混成這副樣子,旁人見了不是要冷嘲熱諷一番,就是遠遠避開,生怕她們粘上似的。沒想到紀芸曦竟還惦記着她們,果然,阖府上下,就四姑娘最心善。
“五姑娘不好。自從姨娘被關到佛堂去,她的吃穿用度就比平常差了很多,她本來就是被姨娘嬌養着的,哪裏吃得了這份苦?”
紀芸曦看了看琳兒身上,還是前幾年的舊料子,就問:“你們現下可是日子不好過?”
琳兒一說這個就惡狠狠的:“那些個沒良心的,想當初姨娘掌權的時候,可沒少給了他們好處。如今見姨娘不得寵了,竟打起了我們的主意。吃穿用度上,被他們克扣以後,也剩不下多少了。”
他們如今的處境在紀芸曦預料中,因爲這都是她親身經曆過的。以前她爲了生活,還把自己的繡品偷偷賣出去,換些碎銀子用。誰能想到富可敵國的紀家的四小姐,還得靠賣繡品渡日?
“那你們的生活可怎麽維持?”紀芸曦臉上全是擔憂的神色。
“隻能把值錢的東西拿到當鋪去當了,勉強支撐。您也知道當鋪掌櫃都是黑心肝的,給的少,我們的東西也賣的差不多了。”琳兒可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淚。
“那五妹妹就沒去求求父親麽?”
琳兒一聽這話,就更加垂頭喪氣了:“四姑娘又不是不知道五姑娘的脾氣,素來是說一不二。老爺以前就不喜歡她,好在有姨娘從中周旋,如今姨娘不頂事了,老爺怕是連自己還有這麽個女兒都忘記了。”
琳兒這話倒是說到了點子上,紀堯生性涼薄,而且極爲看重血統。說白了,除了他嫡出的三哥以外,他對哪個子女不都是視而不見的麽。
“琳兒,你跑哪去了,快去廚房給我弄點吃的來!”紀靈曦的聲音又細又尖,聽起來氣急敗壞的。
“還不到午膳的時候,廚房哪有東西給我們?”琳兒小聲嘟囔。
“我說你是死人麽?就連你都不想聽我的話了是吧!”紀靈曦三步并做兩步的從屋裏出來,身上穿的和頭上戴的還算體面。
“五姑娘,四姑娘來看你了。”琳兒也不怕她,隻挪動步子,離她遠了些,免得又要被打。
紀靈曦這才看到紀芸曦,她冷笑一聲:“怎麽,就連你也來看我的笑話?滾出去,我這裏不歡迎你!”
紀芸曦不在意她言語上的粗鄙,仍是笑意盈盈的睜着一雙水眸,柔聲道:“五妹妹不必如此,我不是來看你的笑話,隻是心疼你罷了。”
“我用得着你心疼?”
紀芸曦對身邊伺候的人打了個眼色,便有人拿出一袋銀子遞給琳兒。紀芸曦笑看着紀靈曦,柔聲道:“我也并不知我妹妹在府裏的處境是如此艱難,所以出來的時候也沒多帶銀子,明日我再讓下人送些過來給你。”
紀靈曦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她對自己做過的事,心裏還是有數的。當初她欺辱她,如今紀芸曦怎麽可能以德報怨?
姨娘教導她,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她不太相信紀芸曦是沒有目的的,“你肯定不會白白給我銀子,想讓我爲你做什麽事,說吧!”
紀芸曦還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氣:“我都已經嫁出去了,還能讓你爲我做什麽?我不過是看你可憐罷了。”
“不需要!”紀靈曦就知道,她一定沒安什麽好心,肯定是來看自己笑話的。
“我和你姐妹一場,看不得你這般落魄。”
“我落不落魄關你什麽事兒?”
“我雖然嫁出去了,但還認你這個妹妹。别怪我沒提醒你,你若是再不想辦法把姨娘從佛堂裏弄出來,你們母女兩個可就都沒什麽好結果了。”
紀靈曦何嘗不知?她爲了姨娘已經去求過父親和祖母多次了,隻是父親心意已決,祖母又置之不理,她還能有什麽辦法?
“年老則色衰,色衰則愛馳。姨娘雖然花容月貌,但她年紀也不小了,若是等父親身邊再有了旁人,你覺得姨娘和你還能翻身嗎?”
紀靈曦終于被她說動了,她猶豫着問:“那你可有什麽好辦法?”
“自然是有的。隻不過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知武妹妹可否讓我進去坐坐?”
紀靈曦雖然對她防備着,但也不至于要把人拒之門外,就點頭帶她進去了。紀芸曦進去呆了很久,下人都被擋在門外,沒有人知道她們說了什麽。隻知道她再出來的時候,日暮都已西沉。
她仿佛心情大好,連轎子都沒坐,而是一路由侍女扶着,緩步而行。等到夕陽終于沉下去的時候,她周邊變得一片黑暗,隻有燈籠微弱的光照着路。
她呵呵笑了一聲,驚得旁邊的兩個侍女一僵。她們不約而同的看向彼此,都覺得夫人如今太過反常,一沒有外人的時候,神情就會陰森難辨。就像剛剛那一聲笑,冰冷譏诮,讓人聽了很是不舒服。
紀芸曦絲毫不理會她們怎麽看自己。她隻知道,凡是當初欠了她的,她都要一并讨回來,蘇姨娘和紀靈曦當然也不例外。留在祠堂抄佛經算什麽,受人冷落欺淩算什麽?她要她們母女自食惡果,不得好死!
她想紀靈曦明日就會去求納蘭錦繡,結果自然不如人意。她那副性子必然會鬧,到時候得罪了三哥,她在紀家肯定會走投無路。紀靈曦就得想法子,傍上個有權有勢的男人無非是最好的出路。
她呀,就連男人都給她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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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泓烨這邊,又收到了方婉兒的信。方婉兒本來派人去了錦閣,可惜沒找到納蘭錦繡,她無奈之下,隻能又向紀泓烨求救。說是自己已經找到了白先生要的藥引,請他給引薦白先生。
紀泓烨本不想納蘭錦繡再給人診病,但袁裕甯的情況不樂觀,怕是阿錦不出手,他就要一命嗚呼了。他隻好第二日告了假,準備親自帶納蘭錦繡去袁家一趟。
銀環蛇可遇不可求,沒想到竟真被方婉兒找到了。納蘭錦繡心中特别安慰,正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爲開,她覺得這是方婉兒的誠意和執着換來的結果。
袁裕甯自從被納蘭錦繡看過之後,情形就好了許多,如今都能自己下地走動了。這對一個纏綿病榻許久的人來說,像是一種福音,讓他燃起了重生的希望。因此,方婉兒對納蘭錦繡更是深信不疑。
這次依然是袁裕骢接待的他們夫妻。袁府的人都知道紀泓烨的身份,一個二品大員來了商賈之家,自然要受上上禮。隻是袁家之主袁賢出門在外,所以才隻能是袁裕骢代勞。
袁裕骢大概是畏懼紀泓烨之名,所以并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刻意爲難,十分客氣的帶了他們去後院。
這是納蘭錦繡第二次見袁裕骢,同第一次的感覺一樣,這個人表面風趣健談,内力卻是深不可測。反正,她是看不出他是什麽路數的。
紀泓烨卻在一接觸到袁裕骢就生了懷疑。因爲袁裕骢在同他說話的時候,下意識的扇了幾次扇子。如今是盛夏,天氣炎熱,帶着扇子本也沒有什麽稀奇。
但是在與他說話的時候,袁裕骢如果打開扇子,那便是失禮了,甚至可以說是不夠敬重。這樣粗淺的禮節,他這個商人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還是做了好幾次,由此便可以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紀泓烨還觀察了他握扇子的手,握得非常緊,這證明他是在慌亂,内心也十分掙紮。
袁裕甯病成那樣是因爲中毒,袁裕骢看起來又這般不正常,會是兄弟間的相互算計麽?這袁家果然不像表面那般和睦,還不知有多少隐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