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疼得迷迷糊糊,感覺有一雙手穩穩的抱起自己,貼着她的額頭說:“阿錦……别怕,我在。”
納蘭錦繡本來把精力都用在抵禦疼痛上,才能忍住讓自己不要示弱,她不想在祖母面前哭。如今一聽紀泓烨說話,她好像忽然就撐不住了,她深吸口氣,勉強說:“三哥……”
“我在。”紀泓烨輕輕摟着她,手也代替了她的手,輕輕撫在了她的小腹上。聲音柔和,仿佛怕自己聲音稍大一些就會吓到她:“阿錦,你現在感覺怎麽樣?疼得厲害麽?”
“就是肚子疼,很疼……”
“忍一忍,大夫很快就來了。”
納蘭錦繡點了點頭,最後又閉上了眼。看到三哥之後她就莫名地安定下來,仿佛不管是多棘手的事情,隻要有他在,就不需要她擔心。她努力讓自己放松,她的孩子一定會沒事的。
吉祥帶着兩個丫頭端着安胎藥來了,紀泓烨低聲問她:“阿錦,藥來了,要喝麽?”
納蘭錦繡由紀泓烨扶着勉強起身,她靠在他胸前,很快就把那一碗又黑又苦的藥喝下去了。紀泓烨把她放好,見她額頭上全是汗,手心也是濕漉漉的。就讓人拿來帕子,仔細給她擦拭。
很快太醫院的禦醫就過來了,搭脈聽診後,道:“夫人胎象不穩,有滑胎之相。之前用的安胎方子很及時,我再開一副固胎的,煎得濃濃的給夫人服下,好好将養幾日,就無礙了。”
這位大夫姓孫,是太醫院婦科大夫,在宮裏極有名望。不少娘娘的胎都是他給看,他說無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紀泓烨暫時放了心,又給納蘭錦繡掖了掖被角,低聲問:“你好好睡,我去外面和孫大夫說幾句話。”
納蘭錦繡眼睛都沒睜,隻輕輕的“嗯”了一聲,就算是回應他了。紀泓烨又看了她幾眼,側頭吩咐一邊候着的吉祥:“寸步不離守着夫人,有什麽情況立刻來報。”
然後才随着孫大夫到了外面,眉眼間難掩焦灼之色:“内子怎麽樣?”
孫大夫拱手說:“紀閣老放心,隻要好好養養就沒問題。至于疼痛,等藥效到了自然就能緩解。”
紀泓烨松了口氣,剛才擔心她和孩子會出事,如今知道無礙了,他自然要查清楚原因。阿錦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沒有人可以傷害她,更遑論是在他的府邸裏!
他低聲問孫大夫:“内子這胎本是穩當的,爲何忽然會有滑胎之象,是什麽緣故所緻?”
孫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直言:“天氣熱,我診夫人脈搏似有中暑之象,想來是在外面呆久了。如今正值晌午,她又是初孕的身子,還是不要出來走動的好。早晨和夜間時候比較舒爽,可以多帶夫人出來走走,切忌勞累。”
紀泓烨謝了孫大夫,又讓人把他送回太醫院,自己去找紀老太太。阿錦孕後不喜歡出來走動,即便是要出去透氣,也一定得是他陪在身旁。
要麽她就不出瑾園,在園子裏看别人侍弄藥材,或者是去涼亭裏喝果子茶吃點心,決計不可能跑到祖母的偏僻院落裏去。
“你來了。”紀老太太在孫大夫說無礙的時候就退出來了,對于紀泓烨來找她,她一點都不意外。
“孫兒想知道阿錦今日是怎麽了。”
“我罰她了。”
“您怎麽罰的?可是讓她在日頭底下暴曬了?您不要忘了她是有身孕的人。”
紀泓烨素來是禮儀典範,不論長輩的教導是否正确,他從不反駁,最多就是執行的時候我行我素。紀老太太一向深得他敬重,這還是他第一次,用質問的口氣同她說話。
老太太一時難以接受,臉色也不好看了。她身旁的郭嬷嬷一向與她齊心,走過來對紀泓烨道:“三爺莫急,老太太也是爲您好。”
紀泓烨斜了郭嬷嬷一眼,眼神冷冽,暗含警告。郭嬷嬷知道他這是被氣的很了,便不敢再出聲。
“祖母,阿錦的性子如何姑且不論。她若是有錯,您隻要知會我,我會罰她的。但您讓她在日頭下暴曬,以至于差點小産,還望您把事情給孫兒解釋清楚。”
“怎麽?我做什麽事都要知會你了嗎?”紀老太太臉色陰沉地問。
“您是長輩,做什麽自然不用知會我。但這件事情涉及到我的妻子,我就一定要把來龍去脈弄清楚。”
紀老太太臉漲得通紅,她剛剛看到納蘭錦繡那副樣子,也暗暗責怪自己操之過急。但現在被這般質問,她忍不住又動了氣。她知道自己剛剛罰了人家,現下肯定是說不清楚了,索性就不開口。
郭嬷嬷剛剛被紀泓烨看了那一眼,便不打算再開口,但看到紀老太太的模樣,又不能不給她找台階下,就隻好硬着頭皮說:“老太太是嚴厲了些,三夫人也有些執拗,所以才造成現在的後果。如今三夫人還在肚子疼,三爺不如先過去看看。”
“我要聽祖母說明原因,郭嬷嬷沒事就先下去吧。”
“這……”郭嬷嬷猶豫的看着紀老太太。
其實,紀老太太有些失望,她一直認爲自己的孫兒是最好的。但如今,他竟這般質問于她,這讓她心裏愈發擔憂。
雖說起初她是贊同親上加親的,但她并不知道會是這麽個結果。烨兒如今不肯納妾,一顆心都撲在錦兒身上,如此重情義,對他來說不是好事。
“你先下去吧,我們祖孫是要好好聊一聊。”紀老太太等郭嬷嬷退出去才道:“錦兒是你的結發妻子,整個紀宅的後院都需要她來打理,她怎麽能自私的不容人呢?正所謂娶妻娶賢,我如今就是在幫你管束她。不然到時候,吃苦的還是你們夫妻。”
“祖母應該知道,不是她不容人,是我不想要其他人。”
“不管問題在誰身上,他是你的妻子就該規勸你。可她如今的态度是什麽,是她絕對不會同意你納妾。她的這些想法若是讓你父親知道,你覺得她還能做你的妻子麽?”
“我以前一心都撲在讀書上,入仕後,滿腦子又都是政績。我本就不想在男女之情上浪費過多精力,隻要阿錦一個就足夠了。”
紀老太太無奈道:“我和你父親都對你寄予厚望,自然希望你子孫繁榮。納妾不代表你不愛她,她若是寬厚的,也應該能想明白。你看看你身邊那些做官的,哪個不是妻妾成群?”
紀泓烨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他搖了搖頭:“您給我選的人,性子我不喜歡。我以後若是有了心儀的,會納進府的,還望祖母不要再操心。”
“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麽好呢?”
紀泓烨拱手行禮,态度尊敬,語氣堅決:“阿錦是我的妻子,我總是要護着她的,今日的事,我不允許再有下一次。”
紀老太太看他堅定的模樣,就知道自己多說無益。她一直以爲,她的孫兒重孝,總不會爲難于她。如今看來,若是錦兒有損傷,他不會原諒自己的。
自從進了文淵閣,他手上的權力已經越來越大,氣質也和從前大有不同,是個說一不二的了。如若自己再管他的事,隻怕會斷了情分,她再能折騰也不得不服老,總還是要倚仗他的。
“你回去吧,以後你的私事,我再也不插手了。”紀老太太沖他擺了擺手,一副心力交瘁的樣子。
紀泓烨并沒有感到心軟,因爲知道阿錦要小産時候的痛苦,隻有他自己明白。這世上不論是誰,讓他感到這般痛苦,他便是不允許的。
隻是祖母年事已高,也是疼愛阿錦的。自己這般對待,是否會有些過火?他回去的路上自省,卻發覺心中并無後悔之意,他的心當真是越來越冷硬了。
納蘭錦繡感覺腹痛漸漸緩了下來,她卻依然睡不着,隻閉着眼睛等三哥回來接她。直到一雙溫熱的手輕輕撫上她冰冷的額頭,她半睜開眼,看到三哥正在床榻邊上看着她。
“三哥,你回來了?”她低聲問,因爲身子還虛弱着,聽起來格外輕細。
“嗯。”紀泓烨把她微涼的手握進掌心,柔和地問:“現在有沒有感覺好一點?”
“好多了。”
“孫大夫說你雖然懷相好,卻因爲這次意外,以後要格外注意。而且第一胎都是很艱難的,你一定不要因爲自己是大夫就疏忽了。”
納蘭錦繡點頭,這一次的危險她也是知道的。幸好她隻是腹痛,沒見紅,不然這孩子就真的保不住了。她本來不認床,但如今換個地方卻十分不習慣,她想回瑾園了。
紀泓烨卻牢牢地按住她,不允許她起來,隻低聲說:“你剛剛疼成那個樣子,好好躺着别動。”
納蘭錦繡蹙眉:“可是我想回去。”
“不習慣?”
“嗯。”
紀泓烨歎息一聲,用商量的語氣道:“将就兩日,孫大夫說你得卧床靜養,不讓你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