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整日把自己關在雜物間裏,翻閱她外公留下的那些古籍。
外婆說,外公從前的個私塾的先生,在晚清的時候還考過狀元,不過沒考上就回家鄉做了私塾的先生。
家境還算不錯,家裏是做香薰生意的。
後來W革的時候,外公家被抄了,外公這個文化分子身份也被批鬥了,被流放到了這個落後的小山村裏。
外公也是在那時候娶的外婆,他那會兒身無分文,自帶了一箱子的古籍。
因爲W革的原因,這些都古籍都被外公埋在了屋後的雞圈底下。
這一藏就是很多年,直到外公去世的時候,他才跟外婆說起過這事兒。
外婆是個大字不識的人,再加上現在的社會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估摸着那些書并沒什麽用,便沒想着去挖出來過,家裏的其他兩個孩子也不知情。
後來言笑出生了,大女兒的婚姻失敗後二婚嫁到了城裏,小女兒又嫁去了外地。
老太太一人帶着言笑,在言笑7歲的時候,上面有政策下來說是拆老舊房屋有一定的金錢補貼。
老太太爲了給言笑換取學費,便把雞圈和連着雞圈的兩間破舊房子給拆了,換了一些補貼供言笑上學。
那些古籍,也被老太太從雞圈下面挖了出來。
因爲年代太久,原本裝着古籍的箱子已經被腐蝕了,連帶着裏面的一些書都被腐蝕得字迹不清。
外婆不認識上面的字,便簡單的曬了一下整理好便放在了家裏的雜物間裏,再沒打開過。
小學時候的言笑,成績非常好,總是拿年級第一,讓老太太很是欣慰。
可欣慰的同時,又開始犯難了。
如果隻是鎮上的中學,她勉強能供得起言笑上學。
可如果言笑的成績太過優秀,要被涼城或者是市裏的重點中學錄取,勢必要很大一筆費用。
她隻是個普通的農婦,沒什麽收入,隻靠着地裏的一些莊稼換錢,平日裏吃穿用度都是省吃儉用的,才勉強供着言笑上完小學。
若是去城裏或者是市裏,她根本無力供她上學。
校長和班主任幾次三番的來家裏遊說言笑的外婆,外婆卻始終沒能給個準确的答複。
言笑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裏,到六年級的時候,她的學習成績突然就開始下降了,而且還曠課打架之類的,可把老師愁壞了。
老太太知道這些情況之後,也把言笑大罵了一頓,可言笑那性子倔,被打罵的時候也隻是沉默着不說話。
等到小學結業的時候,言笑的成績直接從年紀第一,掉到了年紀末尾。
她勉強過了鎮一中的分數線,在一中念初中。
上初中之後,言笑的成績依舊很差,每次總拿班級倒數第五,而且一直維持着這個名詞不變。
每天在學校除了睡覺就是睡覺,屬于被老師放棄的那種學生。
而在這段時間裏,言笑除了幫外婆坐家裏和地裏的事情之外,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把自己關在那間雜物間裏,研究外公的那些古籍。
再然後開始倒騰一些花花草草,老太太怎麽勸都不聽,還弄來一些瓶瓶罐罐。
老太太也不知道她在搞什麽鬼,隻知道夏天蚊蟲多的時候,言笑會點
上一種她自己弄來的香,家裏就再也沒有蚊蟲的困擾了。
濕冷天氣容易長濕疹的時候,言笑又會弄出一點香膏,抹上之後濕疹隔夜就好。
或是老太太睡不着,她弄點安神水,就能讓老太太安睡了。
諸如此類奇奇怪怪的東西,都是言笑弄出來的。
這些東西便利了生活,老太太也就沒再管過了,任由她去折騰。
在這種落後的小山村,如果不上學的女孩,過了十五十六,就會有人上門說親的,嫁的大多是一些年長五六歲甚至十多二十歲的男人。
言笑也不例外,村頭那位總喜歡給人說媒的人,天天往言笑家跑。
年過十五的言笑,長得已經很是标志了,不少的人看到這水靈靈的小姑娘,都尋思着想娶進門。
一向性子清冷的言笑,在媒婆幾次三番的勸說下終于發飙,直接把媒婆給打出了家門。
媒婆便開始在村裏說三道四,說言笑的各種不是,一些流言蜚語也在這個時候流傳開來。
外婆又在這個時候查出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擔心自己撒手離開後,言笑留在村子裏會被人欺負,成了孤女,第一次厚着臉皮去找了自己的大女兒,也就是言笑的親生媽媽元藍女士。
元藍自從二婚嫁到許家之後,就一直小心翼翼生活着。
她不停的跟老太太說不要來找她,怕因爲自己的窮酸背景和肮髒的經曆影響到自己的婚姻生活。
所以這十多年,老太太從沒來過許家找她,第一次找她,就是爲了言笑。
她求着元藍接收言笑,好好待她,知道她以後結婚嫁人,有了人陪着爲止。
元藍想都沒想就一口拒絕了,老太太辛酸的當着衆人的面給元藍跪下了……
當時有人來許家作客,都是許逸棠請的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老太太這樣一求,其他人就有些好奇了,他礙于面子,便讓元藍答應,還當着那些人的面說會把言笑視如己出,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來對待。
元藍那會兒還挺感激許逸棠的,誰知老太太走了,賓客散去之後,許逸棠就打了元藍。
責怪她的事情讓自己丢臉了,如若不是看在他們之間還有個女兒的份上,元藍估計都要被趕出家門了。
老太太回去後給言笑收拾東西,說她媽媽要來接她了,言笑當時就拒絕。
她對元藍并沒多深的感情,隻知道她很不喜歡自己。
這些年來她從來沒回來看望過自己,言笑也早已不對她有任何的希望,沒有天真的以爲她會有良心發現的這天會來接自己回去。
但老太太堅持要送她走,還說她如果不去許家,她就不吃飯把自己餓死!
外婆是言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了,在外婆絕食了兩天之後,她妥協了,同意跟元藍回許家。
元藍并沒親自來接言笑,而是讓她自己去許家。
老太太親自送言笑去的許家,還在許家的大門口被晾了很久。
到許家那天,言笑清楚的記得發生的每一件事。
那天天氣不好一直在下雨,她跟外婆撐着雨傘在許家大門口等了很久。
天氣很冷,外婆的衣服都濕了半截,她的褲子也濕了,鞋子裏面都是水。
她有些冷,臉色也很白,可她隻是抿着嘴沒說一句話。
外婆不停的在咳嗽,一開始還能克制的咳,可到後來就
不行了,咳嗽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言笑有些着急,便直接去敲了門。
先前那個傭人打開看了一眼,見還是她們兩人,便不耐煩的說道,“我都說了太太不在家,出去了,等她回來再說!”
她說完就要關上門,臉上都是嫌棄,像極了那種城裏人嫌棄窮親戚的嘴臉。
言笑直接伸手擋住了門,手還被門壓了一下,疼得眉頭一蹙,卻愣是沒哼一聲。
傭人見她那被壓紅的手,還緊張了一下,急忙打開了門,再看言笑,卻是蹙着眉沒叫一聲,她又以爲沒事,态度再次傲慢起來,甚至還有些惱怒的意思,“你這什麽意思?你還想強闖是不是?手廢了可别怪我!是你自找的!”
“讓我外婆進去喝口熱水,她病了。”言笑面無表情着一張臉說道。
“我都說了太太不在家!等她回來再說!”傭人再次惡狠狠的道。
但言笑還是那面無表情的樣子,隻是眼底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戾氣,“我說了,讓我外婆進去喝口熱水,她病了!”
那傭人本就是看人下菜碟的人,雖說言笑是個鄉下來的野丫頭,她很瞧不起。
可她這氣勢……卻讓傭人心裏退卻了。
像她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你若她就強,你強她自然就弱了。
最後心不甘情不願的讓開了身體,讓言笑帶着她外婆進去了。
不過她也沒帶兩人去正廳,而是去了一旁的小偏廳。
言笑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再次冷然的提醒道,“熱水。”
“知道了!”傭人不甘願的吼了一聲,才去給老太太到了熱水。
言笑的外婆咳得厲害,好不容易緩過氣來才勸言笑道,“笑笑,我都跟你說了,你态度要溫柔一些,說話要客氣一些,嘴巴要甜一點,要多笑,别繃着臉,這樣不讨喜,人家會不喜歡的,你現在到許家,是過寄人籬下的日子,不讨喜的話,自己的日子會很難過的。”
“那外婆爲什麽還要把我送到這裏來?你明知道這是寄人籬下的日子。”言笑不甘的問了一句。
外婆的眼神閃了閃,不甘去直視言笑的眼睛,隻覺得對着孩子很愧疚。
見外婆那麽咳嗽,言笑的态度終究是軟和下來了,沒再詢問這件事。
兩人又在偏廳等了三個多小時,天色都已經黑了。
兩人早上天不亮就從家裏出發,還是在家裏吃的面條,到現在一口飯沒吃上,早就饑腸辘辘了,卻愣是沒人來招呼兩人。
直至晚上七點多的時候,元藍逛完街做完美容回來了,聽傭人提及自己的媽媽和大女兒。
她眼底浮現煩躁,不甘願的來偏廳見兩人。
那是她時隔十多年之後,第一次見到言笑。
和記憶之中的言笑已經完全不同了,她長高了很多,哪怕元藍穿着高跟鞋,也僅僅隻是和言笑持平而已。
她眉眼精緻,臉上帶着一些冷然一些滿漫不經心和一些匪氣。
由于長得有幾分像她父親,讓元藍想起了從前的日子,心裏頓時一沉,冷着臉說道,“媽,我不是說了等過陣子再送言笑來的嗎?你怎麽這麽早就送過來了?也不跟我說一聲的!”
“過兩天家裏要忙耕種了,我怕沒時間,才這個時候送來的。”老太太着急的跟元藍解釋着。
這是她養大的女兒,到年老了,她卻還得對女兒如此謙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