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就走,走得很徹底。
那背影,和當年一樣決絕。
顧之歡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年的那種刺痛。
一瞬間如鲠在喉。
連梁思議遞給她筷子都沒有接,隻是呆呆的看着南時見消失的方向,走着神。
梁思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慢慢的放下了遞筷子的手,緩緩的說道,“歡歡,你還是沒放下,對嗎?”
“放下,哪有那麽容易。”顧之歡苦笑起來。
梁思議歎了口氣,“我以爲這幾年,你已經明白了很多道理,我以爲你走出來了。”
顧之歡微微垂下了頭,想要掩蓋自己泛紅的眼眶。
無奈那種無力和委屈,讓她怎麽也忍不住,眼淚啪嗒啪嗒的就掉落下來。
她用隐忍的哭音說道,“所有的道理我都懂啊,我也知道我和他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在我那麽狠狠傷過他背叛他之後,沒有人可以原諒的,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原諒……所以我不敢奢求的,但是……”
但是不管她怎麽明白,怎麽清楚這些所有人都知道的大道理。
可是在她看到南時見,聽到他聲音,感受過他的擁抱時,她還是想要擁有啊。
用力愛過的人,怎麽可能想放下,怎麽可能不想擁有呢?
***
一整晚,顧之歡都被從前的夢折磨着。
醒來時,外面已經天亮,她匆忙起床洗漱,準備出門上班。
陳媽給她做了早餐,知道她來不及了,就精心的給她準備了路上可以吃的早餐和牛奶。
和家人道别後,顧之歡才匆匆下樓準備前往南國集團。
可剛到小區門口,就看到了一排黑衣人。
他們都穿着整齊的黑色西服,個個人高馬大的,雙手背在身後,整整齊齊的站成兩排等在那裏。
他們的盡頭,停着一輛黑色豪車。
像這種限量版的豪車,在江州能買得起又買得到的人,基本屈指可數。
顧之歡心裏微微沉了下來,心裏有一種該來的,還是來了的蒼涼感覺。
帶着墨鏡的黑衣人走了過來,冷漠的和她說道,“顧小姐,我們夫人想和你談談。”
顧之歡一直在心裏暗示自己,該來的總會來,她想躲也躲不掉。
從南時見回江州到現在,他們見過很多次面了。
況且她現在還駐紮在南國集團,和南時見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南家不可能不清楚這些情況。
能忍到現在才來找她,已經算是禮讓了吧。
她沒道理也沒理由拒絕,便點了頭,“好,不過要稍等一下,我打個電話請個假。”
“不用了,夫人已經幫你安排妥當了。”
顧之歡一點都不不覺得意外,收起手機點了頭,“謝謝。”
她直接往車子走去,有保镖幫她打開了車門。
車子裏坐着的人,顧之歡認識。
她微微垂眸上了車,車子便直接離開。
車速不快不慢,卻足夠讓路邊的風景不停的倒退,然後被新的風景不停取代,随後消失不見。
顧之歡并不知道她會被帶到哪裏去,可既然上了車,她也隻能随遇而安了。
二十分鍾後,車子停在了一家高級會所前。
兩邊的車門被人打開,看來是到地方了。
顧之歡下了車,看到了走在前面的女人,那倨傲的背影,像極了南時見倨傲時的樣子。
這位端莊又大氣的女人,便是南時見的母親,曾是江州的第一名媛,在那個年代,也曾迷倒過不少的異性。
她和南時見的父親南靖宇結婚完全是兩個家族的商業聯姻,可婚後他們的生活也算是相敬如賓。
隻是像南家這樣的世家,難免有些事情見不得光。
在孟浮雲嫁給南靖宇前,他就已經有了兩個孩子。
南時見是她嫁到南家的第三年所生,在南家算是嫡子地位,一直都備受重視。
而南時見自己也非常優秀,各方面都十分出衆,赢得了老爺子的歡喜,欽點他爲南國集團的繼承人。
顧之歡腦子裏想着這些有的沒的,跟着孟浮雲一起進了會所。
到了其中一個包間,那裏已經備好了各種茶具。
孟浮雲坐在了主座,顧之歡急忙洗了手過去坐在了她面前,開始着手泡茶。
她知道自己的茶道不好,跟孟浮雲更是沒得比,所以隻能用真心去對待了。
好在孟浮雲也沒說什麽,在她斟茶的時候,還是接了過去,面色平靜的說了一句,“上一次喝你泡的茶,還是在你和時見的訂婚宴上。”
一提起這個,顧之歡臉色微微一郁,便垂下了眼眸。
她到底是心虛的。
孟浮雲喝了茶,看不出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放下杯子後,語氣淡淡的問道,“這些年,你過得不是很好吧?”
“好與不好,不都一樣過嗎?”顧之歡對自己的生活,并無抱怨。
孟浮雲點點頭,“看來你和從前真的不一樣了,長大了,成熟了,也懂事了。”
這算是……誇獎吧。
顧之歡就暫且這麽認爲好了。
孟浮雲話鋒一轉,開始說明自己找她的來意了,“原本我沒打算讓時見回來的,畢竟時間還不夠長,但他父親身體有些抱恙,就隻好提前讓他回來了,之前我有擔心過這種情況,但我知道擔心也沒用,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時見這孩子,太固執,太執着于一些事情,這對他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作爲母親,我不得不出面幫他料理一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果然還是沖着她來的。
顧之歡重重的點了頭。
孟浮雲稍微滿意的揚了揚唇,“既然你現在這麽明白事理,我也就不跟你繞彎子了,南家什麽地位你也清楚,時見以後是要接管南國集團的,他未來的太太,隻能是在商業上能幫助到他的人,也隻有這樣的門當戶對,南家才能接受,而你現在……”
“我知道,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
顧之歡先一步把孟浮雲要說的話說了出來。
與其讓别人揭穿自己的在意,倒不如自己去揭穿好了。
“既然知道,就清楚自己應該怎麽做吧?”
顧之歡咬了咬唇,然後點了頭,“知道。”
“那就行。”孟浮雲也不願多說什麽不好聽的話,畢竟她對顧之歡,還是有過喜歡的。
可顧之歡這會兒,卻有些掙紮和糾結。
她想到了南時見昨晚抱着她時說的那句話,她真的動搖了,一整晚,她都在想這件事情。
她怕自己一松手,可能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伯母……”顧之歡艱難的開口,“如果……如果我努力一點呢?”
孟浮雲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冷笑着看着她,“你知道這些年,時見是怎麽熬過來的嗎?”
這一點,顧之歡不知道。
她不敢去知道……
或者說,她害怕去知道。
這些年來,她也沒有一天好過過,所以她難以想象南時見是怎麽熬過來的。
雖然他們重逢到現在的見面和共事,都沒有提及過去幾年裏的半點事情,可顧之歡卻有感同身受的感覺。
孟浮雲冷笑更甚,“一開始那兩年,他差點成爲了一個廢人,整日買醉,過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我那段時間擔心他,總去國外看他,你知道那種感覺嗎?我那麽優秀的兒子,爲了一個女人,被傷成那個樣子,我差點以爲他熬不過去了……好在他挺過來了,慢慢恢複了從前優秀的樣子,我可不想再看到他被情所困,和你重蹈覆轍。”
顧之歡紅了眼,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
而孟浮雲從包裏取出了一個盒子,在顧之歡面前打開,那裏面放着一隻镯子,镯子碧綠碧綠的,是上好的翡翠镯子。
那镯子顧之歡認得的,是當初她和南時見訂婚時,孟浮雲悄悄給她的,說是當做他們訂婚的禮物。
南時見都沒見到過,顧之歡收藏着。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這隻镯子,顧之歡也失去了保管的資格,便托人送了回去。
送走的時候有多舍不得,隻有顧之歡自己心裏清楚。
她那時候以爲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到了。
包括再也見不到南時見這個想法,她也有過……
隻是沒想到她和南時見重逢了,也見到了這隻镯子。
這一刻她并不清楚孟浮雲要做什麽,隻是看着那镯子走神。
孟浮雲說,“這镯子,是我當年親手給你的,後來你送了回來,我便一直收着,也沒想過再給誰,或者是等時見再遇見他喜歡的女孩了,我再送的。”
顧之歡突然就心痛起來。
那種痛,蔓延在心裏,卻難以說出來,隻能自己感受着那種疼痛的蔓延。
孟浮雲拿着镯子看了看,随後冷笑兩聲,“顧之歡,你知道當初,我也有恨過你嗎?我那麽優秀的兒子,我捧在手心裏長大的兒子,就那麽被你傷害了,我有多怨恨你你知道嗎?”
她的眼神變得冷厲起來,下一瞬,直接擡手,将镯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镯子摔落地面,響起一陣清脆的碎裂聲。
那種聲音明明不是很大,卻清晰的傳到了顧之歡的心裏,那一刻她的心,也似乎碎裂開來。
孟浮雲說,“你和時見是回不到過去了,就像這摔碎的镯子一樣,不可能複原,除非有奇迹。”
說完孟浮雲就起身,倨傲的揚着下巴,頭也不回的走了。
顧之歡在聽不見腳步聲之後,才崩潰的痛哭出來。
大概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理智的那一面,也都認爲她和南時見不可能破鏡重圓了。
可她感性的那一面卻一直在勸着她,在迷惑着她。
顧之歡,你那麽愛他,你舍得放開嗎?
顧之歡,你若真的放開了,你們之間就沒有然後了。
顧之歡,你能接受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對别的女人說我愛你嗎?
顧之歡,你問問你自己的心,你對他,就沒感覺了嗎?
顧之歡,你做不到的,你投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