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夜白回來後和往常無異,樓若淳也沒發現什麽不妥,估摸着是自己多想了。
他們還和從前一樣相敬如賓着,不過樓若淳心事有點重,一個人的時候總是愁眉苦臉。
這不,醫生又給她打電話來了,她慌忙避開了家裏的人,躲回房間的洗手間裏去接電話。
“孟醫生,是檢查結果出來了嗎?”樓若淳刻意壓低了聲音,顯得很小心翼翼。
“是的,結果已經出來了,你的兩個腎髒都出問題了,必須得住院接受治療,再尋找合适的腎·源。”孟醫生的語氣特别嚴重。
樓若淳呆呆的看着鏡子裏臉色蒼白的自己,“就,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辦法了。”孟醫生勸着她,“你還年輕,現在做手術正合适不過了,成功率也很高,而且你現在的家境做這樣的手術應該不成問題,隻是這腎·源,怕是不好找,所以才得提前住院接受檢查後好安排上。”
“我知道了……我再想想,再想想……”說到最後,樓若淳已經有些哽咽了。
孟醫生也知道,這麽大的事情落在一個人的身上,誰也接受不了的。
偏偏樓若淳不讓她告知她的丈夫和家人,也隻能她一個人去撐着了。
孟醫生小心的問道,“我建議你還是和你老公商量一下。”
“不……我不想讓他知道。”
“可這麽大的事,你要怎麽瞞着?前兩次你到可以用生理痛來掩飾,可這樣下去并不是什麽辦法。”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孟醫生,謝謝你告訴我實情,我再想一想。”
孟醫生聽着電話裏那無助的聲音,隻能無奈的歎氣,“你啊,和你姐姐還真像,當年她也是這樣,一個人扛着撐着,不讓你和你媽媽知道。”
說起姐姐,樓若淳的心裏就更沉了,“當年姐姐明明是有機會可以活下來的,我都爲她湊夠了錢的,可後來她卻放棄了……”
“事情都已經過去這麽久了,你就别在去想了,好好想想現在要緊。”
“……嗯。”
挂了電話,樓若淳失去力氣的坐在馬桶上,整個人都懵懵的。
她不知道爲什麽曆史又重演在自己身上了,當年姐姐是需要更換心髒,而現在她需要更換的雖然不是心髒,但也是很危險的事情。
她害怕,害怕重蹈覆轍。
付夜白進卧室的時候裏面昏昏暗暗的,他站在門口頓了一下,才開口叫了一聲,“若淳?”
“啊?我在呢。”樓若淳急忙說道。
爲了不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太慘白,她狠狠的掐了幾下自己的臉,這才有些緊張的從洗手間出來,“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付夜白看了看她,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可又說不出來哪裏不對,隻好問道,“你還好嗎?”
“爲什麽這麽問?”
“沒事就好。”付夜白也沒解釋,看了看時間說道,“差不多也該休息了,早些睡吧。”
樓若淳急忙點頭,“好,那你呢?你今晚睡哪裏?書房嗎?我看書房的被子有些髒了,我去給你換了吧。”
“不用了。”付夜白打斷了她,“今晚我就睡卧室。”
樓若淳聽後還是往櫥櫃走去,“天氣有些暖和了,家裏的暖氣也停了,但夜裏還是有些涼,我給你拿厚一點的毯子。”
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付夜白想說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說。
樓若淳利索的給他收拾好了沙發,看了又看,很認真仔細的在對待。
“其實這些事你不用管的。”付夜白蹙着眉說道。
樓若淳微微的笑了笑,“我不做這些也沒什麽可做的,而且我也做習慣了,你就讓我做吧。”
付夜白聽聞之後,也隻能沉下眸不再說什麽。
夜裏樓若淳有些不舒服的咳嗽了幾聲,似乎怕吵到付夜白,她刻意壓抑的咳了。
可付夜白還是聽到了,他難得起身打開燈過去看來看情況。
樓若淳有些被驚吓到了,連連說道,“我沒事的,你休息吧。”
頓了頓又問道,“是不是我吵到你了?要不我去書房睡吧。”
她掀開被子就要下床,被付夜白給按住了。
一碰到她的身體,付夜白就感覺到了不對,蹙着眉說道,“你發燒了。”
樓若淳自己伸手摸了摸額頭沒感覺出來,有些歉意的道,“我沒注意,沒關系,我吃點退燒藥就行,你快去休息吧。”
看她這樣,付夜白也忍不住歎了口氣,“你坐下,我去取藥。”
不等樓若淳說話,付夜白就轉身出了房間。
沒一會兒他拿了藥和水來遞給她,“先吃點退燒藥吧,等明天再去醫院看看,最近你總生病。”
“抱歉……”樓若淳聲如蚊蠅,輕輕的道着歉。
“不用和我那麽客氣,我們已經結婚了。”付夜白無奈的說道。
樓若淳有些觸動,可随後又自己把那觸動按了回去,隻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後便沒說話了。
距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他們都沒了睡意。
吃了退燒藥後,樓若淳的燒算是退了下去,付夜白放好體溫計看了看時間,“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
“夜白。”樓若淳叫住了他,有些小心的開口,“我們結婚也有好幾個月了,我想聽你說一句實話。”
付夜白眉頭慢慢的蹙了起來,剛想說什麽,樓若淳卻先一步說道,“一直以來我都小心翼翼着,是因爲我根本不确定什麽,就像你突然娶我一樣,我知道你心裏沒有我的,可我還是嫁給了你,總覺得是自己做錯了選擇,如果……如果你真的放不下,我就退出吧。”
她的頭低了下去,肩膀微微的顫抖起來。
沒人知道她現在的壓力有多大,身體的衰敗,婚姻生活的失敗,都在壓着她,她覺得自己活得苟延殘喘。
就算付夜白站在她面前,她也覺得遙不可及。
“我願意成全你們,隻要你過得好就行。”她哽咽的把剩下的話說完。
付夜白擡了擡手,想去安慰安慰的,可最終那隻手也沒有落下。
他隻是靜默的站在那裏,看着眼前的她,像是看着一團迷霧。
其實他的生活,早就充滿了迷霧的。
早上付夜白說要陪樓若淳去醫院檢查看看,被她委婉的婉拒了,她說自己可以的。
可能是昨晚她說的那些話,讓他們之間的距離更遠了吧,付夜白也沒有跟去。
樓若淳一個人到了醫院,孟醫生把她的身體情況當面和她說了,表情特别的嚴峻,“若淳,你一定要好好想想,該是你做決定的時候了,這事兒不能再拖了!你的身體已經開始衰弱了,發燒什麽的都算是輕微的,後面可能……卧床不起,人也會憔悴不堪,一點點的耗盡最後一點生命……”
樓若淳的手顫抖着,握着那張紙,卻如千金重。
她紅着眼說道,“我想回去看看我媽媽。”
“也行吧。”孟醫生無奈的歎氣,“你去看了就盡快來住院。”
“……好。”
從醫院出來,外面又開始下雨了。
才放晴了幾天,又到了梅雨的季節了。
江城的梅雨季節雖不如北方多,可卻格外的濕冷。
哪怕她穿着厚厚的外套,卻也凍得哆嗦。
站在車站旁等車的時候,她給付夜白發了一條信息。
之所以沒選擇打電話是因爲她怕自己說漏什麽,讓付夜白擦覺,所以選擇了發信息。
信息裏她隻是簡單的說自己回家一趟,說媽媽有事找她,讓付夜白不要擔心,她去去就回,也讓他和公公婆婆說一下。
她剛坐上車,付夜白的電話打了過來,可她卻沒接,隻是看着那手機不停的閃爍着。
身側的人提醒她手機響了,她也隻是按了靜音後閉上眼睛無力的靠在座位上迷離着。
班車沒有自己開車快,搖搖晃晃開了快五個小時才到家,她又撐着傘走了一段,到家的時候鞋子褲子都濕透了。
楊文淑正坐在門口吃飯呢,見到她突然出現,吓了一跳,急忙過來拉她,“你這孩子怎麽回來了?回來也不說一聲,我去接你啊!”
“沒事,我這不是走回來了嗎?”
進了屋,楊文淑讓她趕緊去換下被雨水淋濕的衣服,自己則去給她打了熱水讓她洗把臉暖和暖和。
等她坐下後,楊文淑才關切的問道,“怎麽突然跑回來了?是不是和付夜白吵架啦?兩個人相處在一起,難免會有些磕磕碰碰的,忍一忍也就過去了,再說了,祁家是什麽門第,你就多讓着點,别沒事總往家裏跑,公公婆婆會不喜歡的。”
“媽,我們沒吵架,我就是回來看看你。”
“看我做什麽?再說了,你前兩天不是才回來看過我嗎?”楊文淑沒好氣的說道,“說到底,你嫁到祁家,嫁給付夜白,是咱們家高攀了,付夜白要什麽樣的女孩子沒有?你得更賢惠一點才行,别作了。”
母親經常和她說這些話,樓若淳都已經習慣了,隻是麻木的聽着。
楊文淑念叨完,才起身說道,“行了,我去給付夜白打個電話說說,明天一早你就回去,知道嗎?”
樓若淳若有似無的點了個頭,好像隻是機械的在點頭,而并非她的本意一樣。
楊文淑和付夜白打電話,說了一下樓若淳的事,電話裏她還有些歉意的說道,“夜白啊,我們家淳兒其實不是個愛使小性子的人,我說說她就行了,你可别往心裏去啊?等明天她就回來了,你們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知道吧?”
“嗯。”
付夜白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楊文淑聽得有些不是滋味,看了看外面的樓若淳,又在壓低聲音說道,“我知道,讓你娶淳兒是難爲你了,可你既然已經答應了,可不可以好好對她?她對這件事情是一點都不知情的。”
“我知道。”就是因爲不知情,他才從未怪過樓若淳。
楊文淑心裏壓抑着,“或許這件事情一開始就是錯誤的……”
付夜白那邊就更沉默了。
而楊文淑,紅着眼挂了電話,出來的時候又是滿臉笑容了。
丈夫過世後,她拉扯着兩個孩子長大,見過多少風風雨雨啊,這一點,她還能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