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
這是一個比内陸安穩許多的地方。
這裏有浪漫的女作家,名響整個海灘的交際花,不羁的公子,溫雅的軍閥……
錢财,權利,美人……隻要你有足夠的本事,在這裏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這裏不是戰火連天的戰場,而是一個被隔絕在外的人間桃源。
不少人念着山河破碎風飄絮,卻過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神仙日子。
沈危在來到這裏之後,就明确跟安閑控訴過,他不喜歡這裏。
他喜歡棠城,那裏很安甯,和海市浮于表面,仿佛空中樓閣的安甯不同,那裏很真實。
最主要是因爲,他和安閑是在棠城遇到的。
“沈老闆,你怎麽又走神了?是女人不好看,還是酒不好喝?”
沈危擡頭,看向對他說話的男人。
這人是海市浦東這一帶的商會會長,背後勢力挺大的。
沈危當初來海市有一段并不容易的日子。
因爲戰亂,這裏的黑與白界限并不是那麽清晰。
反正沈危自從坐上青幫的幫主之後,就沒有那麽低三下四過。
他本質上并不是一個特别有野心的人,反而是一個享樂主義者。
好幾次他都想直接一木倉崩了那些惡心的人,但是一想到安閑的交代,他就忍了下來。
不過,那是三年前了……
沈危揚唇,把腳放到桌子上,交叉,整個人十分閑适的坐着。
他這三年到處裝孫子,雖然是假的,但是該死挺憋屈的。
他險些都忘了,自己是怎樣一個張揚的人。
這世上,也隻有那麽一個人,能夠讓他放下所有驕傲。
其餘人,不配。
所以,他們得死。
“你瘋了?!”
會長看着沈危這動作,氣得直接頭頂冒煙。
“會長,你再說一遍你想要我做什麽?”
“沈危,你别不識好歹,當初你初來海市,不是我幫你,你能有今天的财富和地位!而且,我這是幫你!中島大人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
“噗”
血液飛濺,這消音器升級改良之後的4.0版本很好用。
至少就隔了一扇門,外面的人也沒有發現。
他優雅的站起身,身上白襯衫上面那顆扣子沒有扣,露出的鎖骨格外的凸出。
這幾年風裏來雨裏去,他的皮膚卻依舊白皙。
面容帶着痞氣,看上去不羁,五官更加分明了些,尤其是那雙眼睛,其中的淩冽與冷漠都快化爲實質了。
他理了理下面的軍綠色褲子,然後直接推開了門。
“嘭”拿下消音器後,這一木倉就是一個信号。
在其餘人拔木倉之時,沈危就已經一步一人頭的開始收割這些人的命了。
他的人也從各處出現,這處看似防禦很好的商會大宅院,居然在極短的時間内,被他的人馬占領了,那麽輕描淡寫。
當然,知道的人都明白,這後面是多年來持之以恒的滲透。
沈危眼神恢複了慣常的淡漠,文三和文五依舊跟在他的身邊。
“收拾幹淨。”
文三:“是,大哥。”
文五:“大哥,我擔心中島不會放棄。”
“海市還不是太陽軍敢侵略的地盤,怕他做甚?”嚣張至極的話,卻給了文五等兄弟信心。
沈危突然面色變得溫柔了起來,“這裏終于打下來了,也該接她過來了。”
文五:“大哥說的是大姐嗎?”
衆人都知道沈危對安閑的意思,哪怕大家都不覺得安閑好。
不是她不夠強,是她不夠女人。
隻要見過安閑暴力一面的人,都不會在有絲毫情思。
私底下衆人都說,也隻有沈危這樣危險的男人,敢挑戰一下暴力女金剛。
當然,衆人雖然不覺得安閑是女人,對她的實力還是認可的。
這聲大姐和對沈危的大哥稱呼一樣,都是因爲強勁的實力。
“嗯哼”
沈危不置可否。
而如今被沈危念叨着的安閑,已經到了海市。
她到的這天,天空下着朦胧小雨。
或許是這雨太溫柔,讓她有了到處走走的想法。
管歡作爲管家婆,要和沈危那邊聯系,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
她也沒有拒絕人保護她。
既然不準備依靠空間,那麽也就需要對這條命負責。
身份不一樣,底下依靠她的兄弟姐妹們不少了,她得對自己負責。
隻不過爲了這難得的朦胧小雨,她讓那些人在暗處跟着。
她撐着一把畫着沒紅梅油紙傘,一身藍色長款旗袍,身上披了件同色針織開衫,腳上穿的是跟高忽略不計的小皮鞋。
對于她來說,這算是這幾年來最淑女的打扮了。
走在海市老街上,周圍來去匆匆的人,偶爾會有幾個朝她看來。
因爲傘壓得低,并不是所有人能夠看到她的臉。
安閑隻覺得整個世界很安靜,這片浮華的海上攤,在這一刻,顯得特别的讨喜。
至少對這海市,她的第一印象不錯。
“賣報了!賣報了!”
“新鮮出爐的包子喲,還有嚼勁十足的面條喲!”
“小姐,需要黃包車嗎?!”
慢慢的,周圍的聲音再次出現,那種人間煙火在一瞬間侵襲,
安閑停下腳步,目光有些飄,落到一旁來詢問她的人身上。
這是個女人。
面色蠟黃,皺紋遍布在臉上,卻因爲那雙真摯的眼神,顯得很溫柔。
那雙露在外面的手,比一般女人要大些,不用想,也知道上面很多繭子。
安閑坐上她的面包車:“帶我到附近逛逛,我剛來這裏。”
藝高人膽大,沒有隐藏自己外地人的身份,畢竟口音就和這裏不一樣。
這邊的吳侬軟語,聽着很舒服,她也不是不會說,但是安閑并不習慣那麽說。
“好嘞!”女人很高興,将一塊汗巾搭在脖子上,就要走。
安閑:“等等。”她說完,叫住那邊賣報的小男孩,“你過來,我買份報紙。”
小男孩屁颠屁颠跑過來,一塊錢一份報紙,很貴了。
安閑拿了一份,一隻手握着油紙傘,一隻手翻看着報紙。
“姑娘,來上海找親戚嗎?”
安閑沒擡頭,回答:“是呀,找……哥哥。”
安閑想,要是沈危在這裏,聽到恐怕會得意。
“那找到了嗎?你可要小心,這海市可沒有表面上那麽安全。”
“謝謝,你可以給我介紹一下這周圍,這算導遊費。”這話的意思是她今天隻需要做她這一單就好。
女人一聽,很高興:“謝謝姑娘!我們如今來的這裏是梧桐小巷,這名字由來,就是因爲這路邊無處不在的梧桐樹……”
女人說話很好聽,或許海市女人大多是這個調調,哪怕女人聲音并不動聽,聽到安閑的耳裏,卻比有些好聽的聲音更悅耳。
安閑是個聲控,這一點她早就發現了。
當然,她也是個顔控,比較欣賞美好的事物。
一個小時後,這位大姐累了,安閑讓她停下來休息會兒。
而手上的報紙,她也看完了,最後目光定在了兩篇文章上。
這兩篇文章寫得……簡直是一言難盡。
不是說這文不好。
相反,其中一篇叫做《雙生花》的故事,文筆很好,能夠看出作者文字功底很棒。
可是,安閑不喜歡。
過于矯揉造作,簡直是無病呻吟,而且隻需要這一小節,安閑就知道整篇文章都是假大空。
有一種做白日夢的感覺。
有那麽一兩句讓她想起了《紅樓夢》中的黛玉葬花,偏偏沒寫出《紅樓夢》那種感覺,東施效颦一般。
不過安閑覺得,假以時日,這作者應該還是能成爲傷春悲秋風格類中的佼佼者。
這《雙生花》就算了,另一篇《小腳姑娘》簡直是讓她都忍不住有種想吐的沖動。
《小腳姑娘》的故事不長,安閑中途找了個書店,買了前後幾份報紙,把這個故事看完了。
總結一下這個故事講的是什麽:
大概說的是一個出身富貴,從小都長在閨閣的裹腳姑娘,美麗溫柔又娴靜,妹妹逃婚之後,爲了成全妹妹,替妹妹嫁給了家室相當的男主角。
男主角是一個英倫又有文化的新派人物,并不喜歡小腳姑娘,哪怕小腳姑娘的腳很漂亮,他和自己的報社的同事好上了。
小腳姑娘卻并不在乎,對待不待見她的婆婆,她十分聽話,爲了不氣着對方,哪怕她在雨中暈過去也不怨怼,依舊很孝順。
對待好吃懶做嘴巴壞的小姑子她也十分溫柔,有長輩風範。
對待還未成年的小叔她更是細心照顧,對方生病了她衣不解帶的照顧他三天,哪怕最後對方不領情,小腳丫鬟小腳丫鬟的叫,也不會怪他。
甚至!!!她還對搶走她老公的情敵十分照顧,對方生她老公兒子的時候難産,她還進産房幫主對方,最後孩子成功出生,母子平安。
最後的結局,她爲了丈夫全家人的幸福,選擇自殺,然後所有或者的人都紀念她,完美她。
最絕的是最後男主和小三說的話。
男主:“他真是一個好女人,若是天下女性都如她一樣,世界該多麽美好。”
小三:“是呀,我敬重她,思念她,憐惜她,她是我向往成爲的那種女人。”
安閑看完之後,哪怕情感淡漠如她,腦海中都被woc刷屏了!
實在是……太強了。
這個筆名叫做“木桃”的作者,實在是太強了。
同時,她也很生氣!
如管歡、桃子那樣的女人,爲了女***而在不斷的付出着。
桃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沒有假期。
不是在演講,就是在演講的路上。
爲了女性能夠崛起,她幾乎在燃燒自己的生命。
而每天圍着她轉的管歡,實際上也在進行創作。
隻不過她寫的是女性崛起相關的内容。
而不是這位瑤阿姨文中宣傳的那種不正确的女性價值觀。
這木桃應該是女人吧,她到底和女人有身份仇!
簡直是反向洗腦女人應該三從四德,應該做《小腳女人》女主那種“完美女人”。
因爲整個故事太炸裂三觀了,安閑一度覺得自己是不是錯怪這個木桃了,她是在反諷?
可是仔細又看了這個故事,安閑就知道自己是想多了,這個木桃就是一個男權的舔狗!
安閑隻覺得驚歎到說不出話來,心裏三個字母狂刷mmp!
最讓她覺得膽寒的是,這種文章居然大受歡迎!
這個木桃,的确是一個女性作家,還是海市新興女作家的代表之一。
另外三個中有一個正好是《雙生花》的作者,張玲雲。
除此之外還有筆名“清子”、“看星星的女孩”兩個人。
前者沒有公布真名,後者是鄭繁星。
鄭繁星和張玲雲都是聖利亞女校畢業的,都有出國留學的經曆。
至于那位讓她三觀炸裂的木桃阿姨,竟然是還是知名報紙《今日文學》總編的妻子。
安閑:……
這樣明顯的後門,實在是
安閑眼中閃過殺意,木桃這種病态的、壓榨女性的思想傳播,無異于文字大煙!
這麽下去,不知道會有多少女性被洗腦爲男人的奴仆。
拉車的大姐不知道安閑在想什麽,休息夠了繼續拉她在附近轉悠。
安閑閉目假寐,鼻息之間是泥土的清新。
待逛夠了,安閑讓大姐把她拉到如今他們落腳的大别墅外。
她道:“明天上午十點,你再過來。”
她拿了一百塊給大姐。
“太多了!太多了!”
安閑:“不多,我很開心。”
大姐咬牙接過,她很缺錢:“那明天我再來!”
安閑回了别墅,就發現之前還荒蕪的花園,已經被收拾得很整潔。
她沒管,走進大廳,一眼看到大廳沙發旁邊的電話。
看來管歡今天真的挺忙的。
想到自己今天逛了一下午的海市,安閑一點兒也不愧疚。
管歡累得癱在沙發上,掀眼皮看向她:“回來了。”
安閑昨到她對面:“你看上去很累?”
管歡:“這麽大個别墅幾年沒住人,哪怕不是我打掃,指揮别人做也夠累了!”
安閑:“……你今天就打掃屋子了?”
管歡心虛:“剛來嘛,住的地方舒适了,再找大哥上門串門。”
安閑無語,最後沒有糾結這個話題,道:“你給我調查一下淩雲出版社,看看他們最近有什麽活動沒有。”
“好!”管歡自知理虧,這個時候相當的積極,“不過你要這些消息幹什麽?”
“殺殺人犯。”
那些人以筆爲武器,不知殺了多少獨立的靈魂,說一句滿手鮮血的劊子手,都是小看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