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閑将管歡和桃子帶回去後,就和她們談過。
管歡接受過英吉利的教育,明白并且認同女子不低于男子。
而桃子則是自我覺醒了女子自強的人。
她們兩個人聯合在一起,一定能給生長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尤其是女人一個驚喜。
“我當然不會讓她出去,并且已經讓人保護好她。”
“危兒而做事我放心。”
沈危表情龜裂:“危……危兒???”
安閑眨眼:“禮尚往來嘛!”
沈危:“……”
他額頭青筋浮動,語氣艱難道,“要不……叫我危哥哥?”
安閑:“想得美,危兒,少做點兒夢,咱們腳踏實地哈!”
沈危頓時耍起無賴,拽住安閑的手臂不放,“叫一聲,就一聲,我現在給你當牛做馬的,就叫我一聲哥哥嘛!”
“不叫你就不給我做事了?”
沈危眼皮一搭,怪可憐的,“你不就仗着我寵你嘛!”
安閑翻了個白眼,“記得将我寫的那些計劃慢慢施行,至少在未來幾年,那裏都會是淨土。雖然那些策略已經思想不能夠讓我們的人到處演講,但是可以登報。”
“你這是想要以毒攻毒呀。”
人民思想早已從晚清就被荼毒,比如那時候太後皇帝都抽大煙。
如同蔣所說,不管承認不承認,比起肉體,精神層次的解放才是真正的解放。
“我這可不是毒,這是新思想,相信我,說不定未來的人會覺得我有先見之明。”
“你還想因爲這個名留史冊呀?”
“那是,再說到時候提起我,肯定也會有你,我們一起名留史冊。”
“哈哈哈,到時候我就看看,到底能不能名留史冊。”
安閑:“……”
總覺得今天沈危不放棄的各種未來,如果安閑有記憶,肯定就會知道沈危這是提前立flag。
她結束對話,站起身:“該走了,在待下去,元豐就會覺得奇怪了。”
“這也太快了吧。”沈危皺眉,一雙黑如點星的眸子看着安閑,雙手拽住安閑的旗袍下擺,不讓走。
安閑已經接受面前這人的性格轉變,所以此時還蠻淡定。
“接下來肯定是聚少離多的,習慣就好。你以後别輕易離開四城地界,那一片都是我們的人,還有共軍守着,申校長是聰明人,一定會将武器制造之地,放在那裏,所以那裏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
安閑眼神柔和的看着沈*背鍋*危,畢竟這鍋是替她背的,他可不能出事。
沈危抿唇,表示不開心,手還拽這裙擺,就是不放。
安閑無奈歎氣,道:“你得活着,否則等不到戰争結束可怎麽辦?”
沈危眼睛猛地亮了,呼吸都控制不住,“你的意思是答應了?”
安閑挑眉,不置可否。
她剛剛那話,可沒有說答應。
“我不管,你答應了!戰争結束咱們就搭夥過一輩子!”
這一回,沈危走的幹脆,好似不願意聽到安閑的拒絕一般。
安閑坐下,又喝了兩杯水,這才離開。
誰知道剛出門,一轉眼就撞上從旁邊房間突然走出一穿灰色中山裝的高大男子。
“抱歉……”安閑的話戛然而止,還沒有開口,對方就叫破她的名字,“安小姐!”
安閑特麽面色一變,她居然在這裏遇到了蔣,誰能告訴她北城爲什麽這麽小?
推着蔣進了他走出的房間,趕緊關上門:“蔣醫生,叫我甘小姐或者十三姨太!”
“啊?”
安閑剛想解釋,就發現房間裏除了蔣,還有三個人。
三個人她都不認識,但是看氣質,應該都是搞文學的。
蔣看她表情,趕緊解釋:“安……這位是我的老師章光之教授,這位是師兄豐泠,這位是師姐胡師藍。”
章光之是個穿着中山裝的老者,面相有些兇,此時看着安閑皺眉,安閑想,這人多半把她當成什麽不好的女人了。
豐泠此人,擅長詩歌,長得也是文靜款,此時見她看過去,還紅了臉。
剩下一個胡師藍,利落的短發,上身藍衣,下面黑褲,十分樸素,長相很是婉約,偏偏眸光犀利,看得出來不同于普通女子。
見蔣似乎還在糾結怎麽像這些人介紹自己,她就笑了:“我是棠城安閑。”
一句話出,最先變臉的是胡師藍!
她站起身,眸光亮晶晶的看着安閑:“你就是安閑安小姐!”
安閑微笑,走過去朝她伸出手:“胡作家,神交已久。”
“我亦是!”胡師藍握住她的手,四目相對時,那些不熟悉都湮滅了。
之前兩人就曾經寫信交流過,隻是是由蔣做的中間人。
胡師藍的照片安閑在報紙上見過,隻是這個時候的照片并不清晰,比起照片,真正的胡師藍更有一股飒爽之姿。
于是,接下來五人就聊了起來。
從四人的話語之中,安閑得知他們今日見面,是準備帶着學生遊行去。
“稅務太高,還有一些蛀蟲居然在喝醉酒之後,跑到女校來發瘋!”胡師藍滿臉憎惡。
“僞政的人不管事沒事兒,那些被人民養着的警察也不管事!還将好幾個申讨正義的學生給關進去了!”
安閑:“諸位是有什麽好辦法嗎?”
“能有什麽好辦法?”蔣走過來他剛剛就是準備出門上廁所的,如今上廁所回來,還把自己招聘的一個短工拉到門口守着。
在場之人不是笨蛋,安閑換了個身份,出現在北城不可能隻是随便玩玩。
更别說如今棠城那一塊,已經出了名。
那裏的各種策略,讓一些人感覺到了威脅。
從那裏流出的報紙,都不準在外面流通。
可是,那些人沒料到,人都是有逆反心理的,越是不讓幹什麽,他們就越要幹什麽。
至少這屋子裏除了安閑的四個讀書人,人手一套棠城的報紙。
安閑也是知道這事的,甚至還專門倒貼錢,将那些報紙送到全國各地想要看的人手中。
或許這些人隻是蔣這種文弱書生,但是在關鍵時刻,他們筆杆子一動,能夠動搖的就是千千萬萬的國民。
安閑對于這次遊行,并沒有多大的記憶。
畢竟在原主出國期間,國内的大小事情太多了,她不可能每一件都記得。
那個時候她沉迷木倉械制造,若非心系國家,如今她甚至都不知道能做些什麽。
蔣十分憤怒:“那些人恨不得一刻都不停下來壓榨百姓,好讓自己過上好日子!”
安閑道:“我現在是元豐的十三姨太,這件事情你們别忙着做。孩子們的安全最重要,我想辦法讓元豐将他們救出來。”
胡師藍幾人皺眉,最後還是和她相熟的蔣開口:“安小姐,你應該知道。這并不是幾個學生的事情,而是那些屍位素裹的人對讀書人的不尊重。”
安閑自然知道,但是她掃過在坐的幾人,語氣平淡又殘忍:“可是你們也知道,這不是你們遊行一次就能解決的。歸根究底,是國家太亂,是國家太弱。”
“你們前半生識文斷字,後半生應該做的就是教書育人,培養出更有文化涵養的下一代,而不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難之中!”
“死有輕如鴻毛,重如泰山之分,活着又未嘗不是如此。所以,請你們要更加在乎自己的生命,因爲國家需要你們!”
一番話,讓場中人都沉默了,一向情感豐富的豐泠眼中都有淚光浮動。
章光之擡了擡眼鏡,站起身,語氣真切:“多謝安小姐,聽君一番話,勝讀十年書。”
安閑:“章教授,你客氣了!”
章光之:“并沒有客氣,從前我想着,誓做先烈,不在乎自己這條命。慚愧慚愧!”
安閑當然知道,并不是自己一番話讓這幾人如此。
他們都是當代文豪,又怎麽可能不知道她剛才那番話的道理。
他們隻是很高興,有一個人非他們團體的人能夠懂得他們。
孩子們的青春熱血,他們也有。
可是他們比孩子更加成熟,所以更明白,比起死亡,活着的人能做的更多,面臨的也更多。
安閑又和他們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豐泠走到窗邊,癡癡的看着安閑上了一輛車,直至再也看不見。
蔣走過來:“怎麽了?還沒和安小姐說夠?”
豐泠轉頭拉住蔣的手,雙眼無比的亮,都說少年人容易熱血沸騰,卻不知青年人皮囊之下的熱血,不比少年人羸弱。
他道:“我找到我的缪斯了!我要爲她寫詩,歌頌她,贊美她,追随她!”
蔣:“……”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拉着我說這麽容易令人誤會的話!
蔣不動聲色的抽回手,“她想做的,我們可能都幫不到。”
“不,我能!”豐泠神色間,有一種溫潤的癫狂,他繼續道,“我要記錄她的一生,讓後世之人知道她所做的一切,你覺得怎麽樣?”
蔣點頭,鄭重道:“她值得。”
若是旁人,他絕對會阻止這個被稱爲“光之子”的詩人,用他那比太陽更炙熱的文字去歌頌一個女人。
蔣是讀書人,卻也有着男人的劣根性。
在遇到安閑之前,他也不曾佩服過一個女人。
他覺得,女人或許就如同他父母讓他娶的那個女子一樣,企盼歲月安好,卻不會爲此做些什麽。
安閑與旁的女子最大的不同或許就是,她有一個很賺錢的安家。
然而他從收到她寄來的第一份報紙開始,他就明白,這個比他小十多歲的小姑娘,與衆不同。
後來認識胡師藍後,他對女性便更加的尊重。
所以,女性很多時候并非是不能夠獲得别人的認可。
你強大,那麽無關乎你是男是女。
蔣覺得,自己下一本書,就寫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這個時代千萬女人的縮影。
如同他寫過那個曾經那個玩伴,那個已經被社會同化成普通人的玩伴。
章光之:“她要怎麽做?”
胡師藍:“不知道,不過她的身份是秘密,所以今天的事,大家都當沒有見過。豐泠你寫詩就寫詩,不要讓人知道是她!”
豐泠:“我有那麽蠢嗎?”
蔣:“你不蠢?”
豐泠:“……”
蔣看着豐泠一臉郁悶,心裏歎了一口氣。
他羨慕豐泠的“蠢”,因爲這樣他賦予了筆下的文字一種近乎殘忍的天真。
就像他曾經在國外看過的一本童話故事書。
那裏面的每個故事,在小朋友看來或許都是美好的。
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被野獸囚禁姑娘最後被勇士解救,化成泡沫的美人魚……
這些故事,多麽美好,美好到其中的殘忍更讓他心底發寒。
而豐泠的文字,就是如此。
他沒有他那種天賦,故而他羨慕。
章光之睿智的目光幽深,看不到邊:“我覺得這位安小姐,恐怕要做一件大事。”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麽,章光之卻有這種近乎迷信的直覺。
胡師藍:“不管如何,幫不到她就夠了,别添亂。”
豐泠有些生氣的皺眉:“我會保護她的,她是我的缪斯!”他才不會傷害她。
胡師藍:“你有過多少缪斯,你都沒數數嗎?”
豐泠說不出話了。
但是他想說,不一樣的,她不一樣。
豐泠回去後寫道:
你去,我人不走,心跟你走,
你上哪一條大路,你放心走,
你看那街燈一直亮到天邊,
你隻消跟從這光明的直線!
你先走,我站在此地望着你,
放輕些腳步,别教灰土揚起……
……
豐泠寫的《緻小閑》的第一句話,帶着青年人的滿腔熱情,由此落筆。
此後經年,不曾落灰。
安閑上了車,看到坐在副駕駛的石淡有些驚訝。
“石副将這是……是少将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石淡對她微笑,笑起來的時候左頰有個梨渦,看起來很無害,“是屬下辦事的時候路過這裏,所以想要搭一趟順風車,還請十三姨太别生氣。”
安閑眉目舒展,女子的婉約配上她這張看似小白的臉,說不出的柔弱:“怎麽會。”
石淡眸光微凝,鼻息有些熱,夾了夾腿,轉過身。
他們不再說話,他們的身份本也不可能有什麽共同的話題。
到了府上,安閑下車,石淡沒下,他還有地方要去。
安閑卻走到副駕駛的位置,微微彎腰,一張白皙美好的面容離得近了,更有一種驚心之感。
“石副将,一路小心。”
吐字如蘭,溫婉可人。
車開走了,石淡才長出一口氣。
眸光逐漸深沉淩冽,少将福氣太過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