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晌,陸續有馬車停在謝府門口。
連平日裏沒有來往的人家,都來拜訪謝家五姑娘。
顧老夫人這才知道,五姑娘不但早已經瘦了下來,而且還在蕭府花會上大出風頭,才引得女眷們來府上相見,她雖然沒有見過暴瘦後的五姑娘,但對五姑娘瞞着她的事情也很生氣,面上卻是半點不顯,不動聲色地跟女眷們周旋
“自從蘇氏走後,五姑娘終日厭厭,我瞧着可憐,衣食上便給的富足了些,卻想不到倒是補得過了些,才誤了她的容貌,也幸好五姑娘拜了善忍大師爲師,學了點醫術,我也想不到她鑽研了瘦身的法子,說實話,我倒也沒瞧出她有多大變化呢!”
既然衆人都找上門來了,她總不能說,她還沒見過五姑娘吧!
她這個祖母當的,還真是個笑話!
“哎呀,怎麽沒有變化呢,老夫人,你家五姑娘如今的容貌身段,若是在京城敢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的。”說話的是刑部尚書府陳夫人,她之前是見過謝錦衣的,自然記得謝家五姑娘的容貌,她摸摸自己掩映在寬大衣裙下粗壯的腰身,好脾氣地笑道,“老夫人,今兒我們是非要見見五姑娘,說什麽都要跟她讨個方子的。”
今日在蕭家花會上驚鴻一瞥,那身段,那容貌,讓她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這不,從蕭府出來,就直奔謝府來了。
大梁一向以瘦爲美,宮中多餓死并非流言,若是她能瘦成像五姑娘那樣的,恢複先前的容貌,第一件事情就把府上那些狐狸精清理幹淨。
那些狐媚子爲了保持身段,讨男人歡心,每天都吃一點點,哼,怎麽不餓死這些不要臉的!
“對啊對啊,五姑娘在花會上免費發了藥包,我們也想試試呢!”另一個身材豐韻的中年貴婦,說到免費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捏着帕子道,“老夫人,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們雖然不年輕了,但是若能恢複之前的身段,就是再多的銀子,我們也是願意的。”
她是工部尚書龔文傑的夫人秦氏。
雖然徐娘半老,卻姿色不減,至于身材……她已經四十多歲了,生養了兩兒兩女,腰身自然不可能像小姑娘那樣纖細柔軟,全然是中年婦女慣有的發福水桶腰,以至于龔尚書每次去她那裏,都敷衍了事地直奔主題,連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現在他已經半個月不進她的房門了,整日宿在新開臉的通房屋裏……想想就讓人生氣。
當然,她覺得謝五姑娘是不會收她銀子的,她可是尚書夫人,這點面子,還是有的吧!
“就是就是,我們就是來跟五姑娘讨個藥包試試。”衆人紛紛附和。
她們其實跟秦氏的想法是一樣的。
謝家又不是什麽豪門大族,不過是點藥包,也好意思收銀子?
再說了,她在花會上免費發了十個藥包,憑啥不能給她們試用一下?
平日裏,謝家就是想巴結她們,也巴結不到的呢!
“各位夫人的心情,我都能理解。”顧老夫人總算明白了衆人的來意,直言道,“隻是五姑娘每天後晌都在醫館看診,你們還是去醫館找她吧!”
衆人的心思,她自然明白。
但她最近跟五姑娘不睦,也做不了她的主。
萬一,謝五姑娘不肯白給她們,那可就尴尬了。
“謝五姑娘的醫館?”她們不知道啊!
“芍藥,你帶夫人們去!”一直沒吱聲的魏氏,吩咐芍藥,“順便告訴五姑娘,讓她好生接待,切勿怠慢。”
要說五姑娘變美,她第一個不信。
但既然衆人如此迫切,那就由她們,反正跟她又沒什麽關系。
芍藥道是。
畢恭畢敬地領着衆人出了門,門口陸續有貴婦下車,索性帶着她們一起直奔崇正街。
崇正醫館早已經人滿爲患,排起了長隊。
梅蘭竹菊四丫鬟在醫館門口放了張案幾,專門負責接待前來求藥的,場面異常火爆,衆人吵吵鬧鬧,說話基本靠喊,來回拿藥的青衣小厮走路都是小跑。
别說好生接待了,連雙眼睛也插不進去。
芍藥畢竟是大丫鬟,不會讓夫人們久等,硬是奮力地擠進去,找到忙得滿頭大汗的紫玉,問道“紫玉,五姑娘去哪裏了,門口有好幾位尚書夫人,你趕緊讓五姑娘出來接待一下。”
“姑娘不在醫館,讓她們排隊等着就是。”紫玉擦了擦額頭的汗,撅嘴道,“不就是尚書夫人嘛,有什麽了不起的。”
蕭六郎跟景王殿下還是她們醫館的常客呢!
她們醫館沒見過貴人咋地?
“那五姑娘去哪裏了?”芍藥扭頭朝後院張望。
“我哪知道姑娘去哪裏了?”紫玉負責把藥包打包,手腳麻利地分揀完後,便沖門口喊了一嗓子“還有三個大包了,問價的靠邊站,拿銀票的靠前。”
一個大包裏三十個小包。
這次她們做了二十個大包,除了在花會上免費發的那十個大包,剩下的這些不到半個時辰,竟然全都被搶購完了。
哎呀呀,這銀子賺的,爽死了!
早知道,就不免費了。
自家姑娘就是活脫脫的例子嘛,根本就不用别人試用的。
“紫玉,尚書夫人們都在門口等着呢,你怎麽也得給留出來幾個吧?”芍藥一聽沒有了,很是着急,“她們已經在府上等了老半天了呢!”
“那是她們的事情,跟我有什麽關系?”紫玉莫名其妙地看了芍藥一眼,輕飄飄地說道,“藥包賣完了,若是她們想要,放下一千兩銀子的訂金,一個月後再取便是。”
一千兩銀子的訂金?
芍藥驚訝道“怎麽能讓尚書夫人等一個月呢?”
“你以爲那些藥包是從天上掉的嗎?”紫玉不搭理她,扭頭去了後院。
青衣小厮把寫着“藥包售罄,下月再來。”的牌子擡到了門口。
衆人這才紛紛如鳥散去。
“哎呀,怎麽這麽快就賣完了,我們夫人讓我過來打聽打聽再回她呢!”
“你們還打聽,我們拿了銀子,也沒買到,回去肯定挨罵!”
……
得知藥包售罄,要交一千兩銀子才能預定下個月的,兩位尚書夫人的臉色自然不好看,她們原本就沒打算花錢,壓根就沒帶銀子……看來,謝五姑娘還真是誰的面子也不給啊!
“姑娘,都賣完了。”紫玉喜滋滋地去了後院,跟謝錦衣報喜,“早知道多做點藥包準備着就好了,咱們醫館今天整整進賬一萬兩銀子啊!”
“那明天你就領着梅蘭竹菊繼續做藥包,不得偷懶。”謝錦衣倚着軟塌,心不在焉地翻看着醫書,淡淡道,“怎麽不見師叔,他去哪裏了?”
藥包賣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并不覺得有多麽驚訝。
“師叔怕吵,那些女人一來,他就走了,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紫玉撇嘴道,“奴婢隻好讓那些前來看診的人明天再來,剛才生姜出去尋過了,說他沒去隔壁酒館。”
玄空脾氣太古怪。
礙于他是姑娘的師叔,醫館裏的人誰也不敢說什麽,生姜和白術是他從小厮當中挑的兩個徒弟,他們見了玄空,跟耗子見了貓,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那就随他去吧!”謝錦衣無奈道,“他什麽時候消了氣,什麽時候就回來了。”
師叔的脾氣一上來,她也沒辦法的。
等空了,給他配點消火的藥吃吃吧!
“姑娘,蘇掌櫃來了。”疏桐在門簾外禀報道。
“讓他進來吧!”謝錦衣放下書本,起身走到案幾前坐下,蘇福一身嶄新的灰色長袍,整個人顯得年輕了許多,見了自家姑娘,滿面春風道“姑娘的藥包名震京城,可喜可賀。”
“半賣半送而已!”謝錦衣莞爾。
她知道大多數人還在觀望。
因爲送出去那十個藥包,大都是主子們讨給丫鬟婆子們用的。
今天排隊的雖然多,但真正心甘情願掏錢買的,卻沒幾個。
想靠權勢前來讨要的,倒是不少。
“好在姑娘提前預料到了,有應對之策。”蘇福會意,言歸正傳道,“姑娘,今兒咱們的人在卧龍寺見到了伯爺和二夫人,他們雖然不是一起去的,但到了卧龍寺,都去了康嬷嬷的院子,聽說康嬷嬷來自樊城,擅長婦人内症。”
康嬷嬷?
謝錦衣總覺得這個稱呼有些耳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說過,便問道“然後呢?”
謝堯一直在京城當差。
既然他認識這個康嬷嬷,隻能說,康嬷嬷是故人,之前在京城裏呆過。
要不然,她也不會覺得耳熟。
“康嬷嬷給二夫人把了脈,開了些藥,二夫人就離開了,倒是伯爺,又留下跟康嬷嬷談了好久,現在還沒回來呢!”蘇福看着謝錦衣那張年輕貌美的臉,欣慰道,“老奴覺得,是伯爺去樊城請的康嬷嬷來給二夫人看病,他也許是想幫幫二夫人而已。”
東家姑娘像極了年輕時的蘇家大小姐。
他越瞧越覺得親切。
“先讓人盯着吧!”謝錦衣倒是沒注意蘇福臉上的表情,沉吟道,“隻要他們再去卧龍寺見面,就過來給我說一聲。”
她給徐氏把過脈,就算是吃藥,沒個一年半載的,絕對懷不上。
謝堯的心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罷了。
她雖然不願意理會謝家的事情,但若是有人想在府裏掀起什麽風浪,她還是不答應的。
蘇福道是。
“告訴魯忠,以後南直隸那邊的鋪子所有的收益不必送到京城,全部用來收購田地即可。”謝錦衣沉吟道,“記住,盡可能多收購水田,多種水稻,旱田多種谷子,若是人手不夠,大可從當地雇傭些可靠的人幫忙即可。”
南直隸魚米之鄉,最适合種糧食。
連秦王都暗地裏營造萬畝糧倉,何況是多活了一世的她。
“姑娘放心,老奴親自去一趟南直隸安排此事,順便也去看看小主人。”蘇福一一應着,楊媽媽跟蘇衍在京城露過面,身份上又是蘇姝的遠房親戚,謝錦衣擔心秦王齊王報複他們,便讓魯忠師徒跟了過去,好在那邊一切順利,暫且沒什麽異樣。
“你過去看看也好。”謝錦衣欣然同意,淺笑道,“回頭我讓紫玉多買點吃的,你帶給蘇衍,告訴他,讓他好好讀書,等我空了,就去看他……”
說着說着,她眼裏騰地有了淚。
也不知道爲什麽,就是提起蘇衍,她就覺得很是心酸……在這個世上,他是她唯一的親人,蘇家的希望,可是他還那麽小……
“姑娘不要難過,一切會好的。”蘇福也跟着濕了眼圈,忙安慰道,“小主人定會安然長大,等他長大了,姑娘就輕松了。”
姑娘爲了蘇家,可謂殚精竭慮,其中的苦楚,任誰都體會不到的,從蘇姝到謝錦衣,從容貌粗陋到貌若天仙,姑娘每走一步,都是精心謀算,步步爲營,真是難爲姑娘了!
“姑娘,蕭大人來了!”紫玉掀簾走進來。
“讓他進來吧!”謝錦衣擦擦眼淚,蘇福起身道“姑娘,老奴告退。”
謝錦衣點點頭,起身去了正廳。
片刻,蕭恒信步走進來,謝錦衣忙起身相迎“蕭大人,剛剛在花會上,民女不辭而别,還望蕭大人見諒。”
“是府上招待不周,讓姑娘受了驚吓,該緻歉的是蕭某才是。”蕭恒溫聲道,“幸好景王殿下解圍,姑娘無恙就好。”
他覺得謝錦衣沒做錯什麽。
是那些女人太過狂熱,追着她不放,所以景王殿下才帶她走的。
謝錦衣勉強笑笑,沒吱聲。
提起趙璟桓,她就來氣。
恨不得讓他一天一夜不能動。
紫玉上茶。
蕭恒見謝錦衣不說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不聲不響地喝茶。
兩人一時都沉默了。
屋裏靜針可落。
良久,蕭恒才擡起頭,望着謝錦衣精緻的眉眼,隻覺得心跳加速,他聽自己說道“謝姑娘,十日後府上要舉辦一次馬會,我,我特意來邀請姑娘,還請姑娘務必賞臉前往。”
他記得她會騎馬的。
隻要她願意,讓他天天舉辦花會馬會都行的。
“多謝蕭大人相邀,馬會我就不去了。”謝錦衣笑笑,起身去内室取了兩個包裹遞給蕭恒,“本來我想讓紫玉送到府上的,既然蕭大人來了,就親自拿回去吧,我想蕭夫人肯定會喜歡的。”
畢竟借了人家的花會揚名。
她送兩千兩銀子的藥包給蕭府,也在情理當中。
蕭恒從醫館出來,望着手裏多了兩個散着藥香味的包裹,心裏很是尴尬,他明明是去邀請她再去他家的,怎麽看上去,像是去跟她讨要藥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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