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我醫好愈兒,醫好你的身子。到時,你想爲維翰哥哥守着,也可以在這老太太手下多活幾年。”
雲樹語氣平淡,話裏卻也沒饒人。
“雲樹!我哥哥屍骨未寒,你竟然勸我嫂嫂改嫁,你安的什麽心?”李維甯叫道。
“她一個弱女子,眼看孩子生病,連給孩子請大夫的自由都沒有……”
完顔澈覺得這個雲樹形貌美極,脾性夠勁兒!兼具真國美人兒和趙國美人兒的長處,魅力愈發深厚了。隻是,李家的人,别人避之不及,她竟然還想搶人!
雲樹又向錢文淑道:“你若同意,我就帶你和愈兒走。待愈兒好了,你可以再帶他回去。愈兒健健康康的比什麽都好,不是嗎?”
“我……我……”錢文淑看看老太太要爆發的臉,撇開雲樹的手,聲音細弱道:“不,不了,你,你走吧。”
雲樹看了看她,邁開了步子。
“眉兒……”黎歌怕她窩心,正要追上去。
“母親,你看!你看!”李維甯哭哭啼啼道。
“黎大人!”端莊的李老太太此刻的聲音很是不好聽。
雲樹向黎歌道:“我沒事。”然後轉身走的徹底。
黎歌不想再給雲樹招罵,萬般不舍的止住腳。
“你!你!”李維甯氣的直跺腳。
黃明仁趕忙過來扶着“祖宗”,還勸解道:“她們一家子不識好歹,祖宗别跟她們一般見識。”黃明仁覺得祖宗身子不爽利,還爲這家的事奔波,這家人竟然這個态度,太不識好歹了。
雲樹凝眉。“别胡說八道。”那老太太畢竟是維翰哥哥的母親。
黃明仁忙捂住嘴巴。“我不胡說了。祖宗别生氣。”
雲樹邊走邊道:“你該忙什麽,忙什麽,老跟着我做什麽?”這些日子,但凡雲樹出門,他都跟着照顧。雲樹看他滿臉要“效忠”的“赤誠”樣子,覺得有點意思,便任他跟着了。就像這會兒,黃明仁毫不猶豫道:“在祖宗身邊安心。”
雲樹被逗到了。宋均就愛說這樣不着邊的話逗她。
“你一個大男人,讓你黃家祖宗聽到這話,會不會氣到掀翻棺材闆?”
黃明仁笑眯了眼睛,“不會,不會,我們黃家的男人一慣欣賞強悍的女子。”
雲樹擡手賞了黃明仁一個毛栗子,“不許惦記祖宗!”
她竟然會笑?完顔澈覺得這笑容實在太過清靈,如花開時的輕顫,一閃而過,宛若錯覺。還從未見人這樣笑過。
黃明仁接着道:“不瞞祖宗,我家祖奶奶其實是真國人,性子那叫一個烈,可我家祖爺爺就是喜歡,寵成了心尖尖。連帶着把我們家的家風都給帶偏了。長輩有榜樣,小輩自然有樣學樣。”
雲樹不由看了黃明仁一眼。兩國交戰多年,他的真國祖奶奶竟然嫁給了趙國人!還能保持本性,順便改了黃家的家風?!其中有多少艱辛不易?
“看我自從跟了祖宗,将祖宗照顧的周到吧?一半都是跟我家祖爺爺學的……”黃明仁絮道。
雲樹道:“還想要你的小命,就不要惦
記祖宗。”
“祖宗别吓我,祖宗才不會殺我呢。”黃明仁依舊嬉笑着,滿不在乎道。
“我不殺你,别人會動手。到時候别怪祖宗沒提醒你。”
見雲樹說的嚴肅,黃明仁沒再嬉笑。
送喪的這些人都是雲樹請來的,付了一半定金,另一半讓他們完事了去“思有魚”取。
思有魚是雲樹開的飯店,更像是個魚館,裏面的各樣主菜,食材都是魚。
思有魚的生意很不錯,雅間都坐滿了。黃明仁本來想讓人給祖宗騰個雅間出來。雲樹隻是來看看生意如何,沒讓他鬧騰,就在大廳坐了。
很快各樣的魚擺滿了桌子,熱氣缭繞。雲樹面紗都沒摘下,就呆愣的坐在桌前,盯着那些菜看,越看眼前越霧蒙不清。
黃明仁想上前,這回卻被雲奇死死拽住。但他拽住了黃明仁卻拽不住對面進來的人,那人目不斜視的走到雲樹面前,直接就坐了下去。
雲樹面前的光影被擋,她擡起眼皮,那早已蓄滿眶的眼淚就不受控制的滑落了下來。
完顔澈隔着那滿桌袅袅魚香熱氣看着她。從沒見過一個女子的眼淚流的這麽安靜,安靜裏有着不容侵犯的美,端莊的猶如趙國寺院裏的菩薩,讓人心更癢。
雲樹沒說話,就那麽看着他。完顔澈也就回看着她。她終于正眼看他了,完顔澈的唇角微微勾了笑意。
完顔滄月因爲自幼就長的像他老爹,才會被他老爹青眼相看。坐在雲樹面前的這個人就像是上了年紀的完顔滄月,雲樹猜也猜出來這人是誰了。
看着他的眼睛,雲樹看出了那毫不掩飾的意思。
她該怎麽辦?
雲奇放了黃明仁,黃明仁看到那是個真國人,身後跟着巍巍如鐵塔的護衛,坐下的那個與到雲宅的大将軍還有些像,他也不敢動了。
雲樹可以直接去完顔滄月的王府。真國民風雖開放,他好歹坐上了王位,總不至于搶兒子的人,可是這人是怎麽跟上她的?
她剛從李維翰的墓地趕回來,一路都未露面。他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坐在她面前。如果她做過的那些事都被翻出來,完顔滄月直接就被牽連廢了,還如何替她抓趙琰?而她也别想好過。
雲樹忽然想起來,半個月前,她安葬修儀的時候,好像這個人也在圍觀,她當時傷心過甚,根本沒好好看這人的臉。隻是這人給她的感覺如此的相像。還有,還有在路上,在也去墓地的路上!雲樹的心如墜井底。
旁邊走過一個人,身子帶起的風卷起一股涼掉的魚腥味,落入雲樹的鼻端,一陣惡心被牽引出來。雲樹捂住嘴巴往後院趕。
雲奇與黃明仁忙不疊的跟上。
“爺,您怎麽了?”
“祖宗您怎麽了?”
前三個月,雲樹雖胎像不穩,并沒有害喜。可是這回沖到後院,大量的魚腥氣更濃,她再也忍不住,扯掉面紗,扶着門框,沖一個瓦罐吐的直不起腰,直到最後吐無可吐,才稍稍止歇。
雲奇将随身的包裹攤到地上,扒拉着一堆的藥,急得不知道給雲樹拿哪瓶。
黃明仁沖到前
面提茶水去了。
雲樹用帕子拭了唇,撫住肚子笑了。“要是你爹知道你這麽對待他喜歡的魚,大概要跳腳了。”
剛說完,又要吐,什麽都沒能吐出來,卻是兩眼淚花。
雲奇要急哭了,“爺,用哪種藥?”
雲樹擺擺手,“不用藥。”
這時幾個胖大而金黃的枳果遞到她面前,清清酸酸的味道讓雲樹覺得喘過氣了。
橘生淮南爲橘,生淮北爲枳。有的人就偏偏喜歡枳果的味道,比如完顔澈。這幾個果子,本來是裝在他腰間的錦囊裏的,生氣時将它們一個個捏碎,喜歡時,會吃上一個兩個。
雲樹接過果子,嗅了嗅,拭過眼淚,微微笑了一下。“你倒是懂的多,哪來的?”轉頭看到的卻不是黃明仁,而是完顔澈。
雲樹覺得完顔滄月與他老爹不同的是,他老爹似乎挺愛笑,而且笑起來的時候似乎年輕好幾歲。
“我就說,我不至于讓小娘子見了就想吐吧。”完顔澈眸中沒了剛才的那種意圖,澄亮的晚陽中顯得幹幹淨淨,清澈明澄,且含着一絲純然的笑意。
雲樹眨眨眼睛,沒有說話。她還沒适應老一号的完顔滄月,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完顔澈掃了一眼雲奇手裏的那一堆藥,“不能亂吃藥。”
他的語氣裏雲樹竟然聽出了那麽一絲關心,不可思議極了!雲樹更愣了。
“祖宗,祖宗,好些了嗎?水來了。”黃明仁提着水壺,抓着茶盞跑過來,看到完顔澈竟然跟到了後院,吓一跳。
雲樹示意完顔澈避開,她要漱口。
完顔澈沖雲樹微微一笑,起身回了前廳,讓人撤了那一桌子菜,換了一壺香茶,幾樣素淡點心。還沒收拾妥當,他那鐵塔似的護衛趕了進來。
“主子,人跑了。”
完顔澈咬了口點心,再給自己喂口香茶,邪邪一笑,“誰跟着呢?”他完顔澈看上的人,再有本事,也跑不掉!
“居安跟着。”
“去,讓人好好查查那小娘子。她懷的誰的孩子?都給查清楚了。再被人給哄了……”完顔澈手中的點心不待他用力就開始掉渣,他将點心丢到盤子裏,反将桌上的渣渣彈飛。
“孩子?”鐵塔漢子吃了一驚。
完顔澈不愉的掃了那漢子一眼,那眸子中哪還有半點剛才看雲樹的柔和笑意,又冷又深威嚴萬重,讓鐵塔漢子不僅兩股戰戰。
雲樹若看到他這個樣子,就會理解當年的餘宏爲什麽會有那麽多面了。
雲樹的軟轎在巷子裏繞了一圈後,直奔完顔滄月的王府。那數月前,是趙國的一個閑散王爺的府邸。
雲樹第一次來完顔滄月的王府,守衛并不認識她,當然不會讓她進。雲樹也不廢話,從懷中掏出完顔滄月給她的那枚玉佩。守衛看到玉佩忙跪了下去。
“你們王爺呢?”雲樹沉聲道。
“王爺,王爺在裏面待客。”守衛心驚膽戰道。
竟然把這麽重量級的人攔在外面,讓王爺知道了,他還有活頭?雲樹的下一句話讓那護衛如入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