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眉兒回去。”黎歌道。
這裏沒什麽好留戀的,他也不在乎回去跟大皇子怎麽交代。大皇子的人從不把他放在眼裏,大皇子自己也很清楚。再說這投敵叛國,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不幹了倒也很好。他最不放心的是雲樹讓這個心懷叵測的家夥跟在身邊。
黃明仁交代完,又向雲樹湊過來,想着雲樹都要做他的人了,讓幫他把腕子接回去,他回去也好活動啊。
雲樹瞥了他一眼。
“祖宗我要去看看京城的花花世界,不知道玄孫兒夠不夠膽子随我同去啊?”
這小女子竟然不是想跟他回去!京城如今可是真國人的天下,她還想去看看花花世界?不會是想憑這姿色上位吧?雖然姝色傾城,不過胃口未免太大了吧?另一方面美人兒看不上他的“殷勤”與“大度”,讓他心裏不痛快。
“你還是不要那麽大的野心,真國的主子你就别惦記了,還是大爺直接收拾了你比較痛快。”黃明仁剛想要招呼人上,隻覺“啪嗒”一小團溫熱的水擊在他的頸間,未待他發怒,便整個人立在那裏動彈不得。
黃明仁的話卻讓雲樹心頭一顫。她想要對付趙琰,就要做誰的人嗎?
黃明仁以怪異的姿态立在那裏,半天未動,他帶來衆漢子覺得奇怪極了,一個大膽的湊過去道“黃爺,您怎麽了?”
黃明仁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沒注意到他眸中的懼意,稀溜的縮回腦袋,心下想着黃爺大概是想在小美人兒面前擺擺姿态,耍耍帥!小美人這樣美,又這樣有性格,黃爺一慣是喜歡的!他還是不要上去找罵的好。
黃明仁衆目睽睽之下就那麽立着,直到兩炷香後,他派出去的人擡轎子過來,雲樹才又甩了一根筷子在他身上,解了那穴道。
長時間的僵立又滿心恐懼,猛然被解了穴道,黃明仁整個癱到地上去。
“玄孫兒,感覺如何?”
黃明仁小心翼翼的擡眼看祖宗。剛才神鬼加身,意識尚在,卻動彈不得狀态,像極了他這些日子頻做的鬼壓床噩夢,可是明明是大白天,他明明醒着!聽語氣,是祖宗所賜?這位真是祖宗啊?黃明仁哭憋着臉,能屈能伸道“祖宗,玄孫兒知道錯了!祖宗寬恕則個。”
衆大漢都被黃明仁剛才凹造型,這會兒跪地叫祖宗的表現給驚着了黃爺,莫不是中邪了?不過這小女子美的不像人……呸呸呸,美的像仙女!不是妖孽!見多識廣的黃爺都叫祖宗了,他們還叽歪什麽?看雲樹的眼神一個個都不由恭順起來。
雲樹也沒想到隻是點了他的穴道,他就被鎮吓住了?還有他手下的這些人……果然不讀書,真可怕!不過也省了她許多功夫。
雲樹起身,緩聲道“那就跟祖宗走吧。祖宗帶你去見見世面。”黃明仁忙爬起來去扶祖宗,隻是他那斷掉的腕子無力的垂着,又因忙着過來扶祖宗而晃動着,疼的他眼暈,口中連叫祖宗。
雲樹瞥了他一眼,很大爺道“把祖宗伺候舒服了,這腕子,祖宗就
給你接回去。”
黃明仁得祖宗一諾,忙不疊道“一定伺候好祖宗!一定伺候好祖宗!”
雲樹坐上了轎子,轎子就往鎮外京城方向擡。黃明仁讓手下付了帳,家都不着,緊緊随行,讓親信回去備銀子,備車馬,備上孝敬祖宗的珍品食材、調補身子的藥材、衣飾之類的再快馬加鞭趕上來。還有祖宗的這位哥哥,也要伺候好了,遂腆着臉跑去跟黎歌請罪。
黎歌極爲厭惡他,擺擺手,讓他離遠點。心中卻暗暗贊歎這人之能屈能伸!換臉之快!他似有不及。也感慨,心狠手辣,做事果決,眉兒不是原來的眉兒了……
不,他怎麽能說眉兒心狠手辣?這些年,沒有人護着她,她唯有心狠手辣才能自保,不然就像他那樣,被那個黃明仁欺負,卻無力還手。
這些年,眉兒的不幸,眉兒的遭遇,全因他的舍棄而起。當初背負家族希望,他被逼的别無選擇,如今他沒有聽父親的話去死,母親要他活着,爲了眉兒活着,以後便竭盡所能爲她好。又想到他連一套柔軟不劃手的衣服都無法給她,他又覺慚愧極了。
黎歌看着鞍前馬後的黃明仁。他能爲眉兒做的,還不如黃明仁這個敗類!可那麽一瞬,他也從黃明仁身上看到一絲光亮。
堯關到京城,晝夜急行軍,需要兩晝夜。雲樹身子容不得颠簸,走得很慢。一行人晨行夕宿,午間太陽最熱的時候,轎子晃的雲樹頭暈,便歇上一個時辰再走,到京城竟然走了半個月。
一行人浩浩蕩蕩,又神态恭謹極了,張口閉口對轎子裏的人喚祖宗,完顔滄月設的盤查人員怎麽也不會想到轎子裏面的“祖宗”,就是他們要找的人。這一行人,走得很慢,半個月間,他們在路上來來往往見了好多遍,也沒看出什麽端倪,直到雲樹一行進了雲宅,守在雲宅外人才急慌的往堯關傳信。
雲家的門房,還是當初雲樹離京回濟陽時留下的老門房。這日,見一個鄉野土轎子,被一衆土漢子圍着,停在門前,轎子裏下來一個素衣美人兒,有些晃了眼睛。老門房使勁揉了揉眼睛,不由激動的大叫起來,“雲爺回來了!雲爺回來了!”
雲家衆仆聽到聲音絡繹不絕的沖出來裏,一個個臉上都是激動。
前些日子有人拿了雲爺的玉牌來,說要接管雲宅,被孟管家與衆雲雲直接打了出去。聽聞那人不死心,又跑去益生堂、藏書閣、美人居去,衆雲雲直接打到那人再不敢露頭。此後便不分晝夜,輪流守着雲爺的産業,唯恐那人盜了雲爺的令牌在那裏胡扯!雲爺這不活着嘛!活的好好的!
衆雲雲圍着雲樹,你一言,我一語,說着說着,一個兩個男子漢竟然落了淚。雲爺回來了,他們才有主心骨。
黃明仁睜大眼睛追着雲樹道“這就是祖宗的家!”可祖宗這會兒沒工夫搭理他,也沒聽到。
在京城這地段,有這麽大的宅子,看樣子有這年頭了,還有這麽多加家仆,祖宗祖上非富即貴!祖宗果然帶他來京城開眼界的!就這一路所見所聞,比窩在長流鎮稱霸二十年都長見
識!祖宗不愧是祖宗!黃明仁更仰慕祖宗了!
雲樹挂着疲累的笑,安撫着衆雲雲,直到煥梨沖出來,毫不客氣的将衆雲雲推開。
“沒見到爺一路辛勞,累的不行嗎?一個個的都沒眼力!還不快讓開!”
衆人這才意識到雲爺的面色很不好,忙讓開路,讓雲爺趕快去休息。
雲樹讓人安置黃明仁等人,怎麽說也是一路盡心盡力護送她回來的。看到後面遠遠站着的黎歌,雲樹走了過去。“要進來坐坐嗎?”
黎歌搖搖頭,“你臉色很差,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雲樹也沒有勉強。
黎歌咬咬唇又道“以後,我可以來看你嗎?”
對黎歌的怨念,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淡了,散了,經曆這麽多,活着就很好了。雲樹淡淡一笑,“想來就來吧。”
黎歌的笑容層層漾開。
送走黎歌,雲樹便招來辦事穩重的四朵雲,讓他們去了宣城,四朵雲去了濟陽。至于溪畔的人,過段日子,她要親自去接回來。
雲樹洗去一身疲憊,回到久别的床上,抱着宋均慣用的枕頭,睡了一下午,醒來時枕頭被眼淚打濕了一大片。
煥梨、桂媽媽圍在床邊,看她的神色有些怪,似喜又憂。
雲樹嗅到空氣中的藥味,便知道是見她面色不好,身形孱弱,趁她睡着,喚大夫來給她看過了。
雲嶺他們帶着幾個小雲雲,早些日子回來過,不說雲爺在哪裏,又着急的南下去找宋均。如今雲爺回來了,他們幾個都沒能回來,更别說宋均了。如今雲爺月餘的身孕,這本是雲家的喜事,可又怕是雲爺身邊沒人,是被人欺負了,一時不知該道喜,還是該勸解。
雲樹明白她們的心思,沉聲道“是宋均的。”
衆人聞言剛要道喜,煥梨心快語快,搶先問道“雲爺都回來了,怎麽不見準姑爺?”
雲樹抓着枕頭,聲音更沉。“他回不來了。”
衆人心一沉,想着要怎樣開解,雲樹開口道“義父可回來了?”
煥梨猶豫道“應該是回來了,不過我們沒見着。”
雲樹不由凝眉。“什麽意思?”
“三個多月前吧,聽城外的人說有一個神醫見城外傷員甚多,便義診了半天,然後被真國國主遇到,就直接将人給帶進宮了。聽那些傷員描述,很像是嚴先生,隻是宮中換了天下,就連薛東家都打探不出消息來。”
雲樹沒說話,兀自沉思良久。
桂媽媽把藥端過來,“爺,還是先用藥吧。”
雲樹嗅了嗅藥息,重新将藥放回托盤,盯着桂媽媽冷聲道“我腹中是雲家未來的主人,以後一食一藥一衣,你們都要十二萬分的上心。不要擅自替我拿主意!”
聲音中的威勢,讓桂媽媽有些腿軟。桂枝本來拿不準給雲樹端哪碗藥,待她說宋均回不來,她便端來了這碗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