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朵雲身上雖也有傷,卻沒有雲樹那樣重,二十多天的調養,基本痊愈了。帶着雲樹的交代被放走,到了城外特意去看了那幾個小雲雲。幾個小雲雲卻面有愧色。
“出了什麽事?”
雲嶺面色沉肅,一言不發等着他們自己交代,雲河卻憋不住了,以大哥訓斥小弟的語氣喝道。
“前些天,有人來了,帶着,帶着雲爺的那枚梅花金戒……我們,我們被套了話……”雲思蔫兒道。
“那人得了想要的訊息,本來想把我們抓起來,不知道爲什麽,又什麽都沒做,就走了。”雲迢補充道。
“我們怕雲爺回來找不到我們,着急,就沒換地方……”
雲嶺他們已經知道是誰了。
完顔滄月也嘗試從他們那裏了解更多雲樹的事,可是這四個把他當洪水猛獸,又是多年老江湖了,什麽消息都撬不出來。看在雲樹的份兒上,又不能再給他們用刑。讓人循着雲樹一行的蹤迹探尋一圈,發現了被雲樹留在城外的這幾個半大小子,得出不多的消息。
完顔滄月擰着指間的梅花戒指,神思不覺飄了出去當年他,差不多是這般大。他又是如何執拗的做那些決定的?自嘲一笑,哪怕如今,讓他再選,他也不會更改。他還做這些事做什麽呢?
她的天資,那些年的教導,近些年的經曆……雲樹早已不是個普通的女子,她的心性比男人還要強硬。她是她口中的雲爺,她一直想要給自己的女子身份一個男人才有的地位,她想要一份兒公平,一份兒尊重。
師父想盡辦法,逼着雲樹爲了趙國殺了他!師父,确實那樣做了,隻是她下不了手。他的小眉兒啊,若是個男子,若是沒有他父親的事,若是待他的心,沒有那麽柔軟,她……
雲嶺隻是作爲大哥哥,訓導了幾朵小雲雲幾句,便按照雲樹的吩咐帶他們往京城方向去了。
雲樹覺得不管是義父,還是宋均的消息都要先從京城入手。因爲義父找她,會先去京城,宋均找她,會從京城離開……
雲樹與完顔滄月兩個藥罐子終于有一段相對和諧的相處了。
将一應事務都交給趙拓打理,完顔滄月也不再出去跑了,身子确也禁不住他再折騰了,每日隻在院子裏同雲樹一起養傷。
雖說醫者不自醫,但是雲樹給完顔滄月調理身子,還是更方便的。爲了讓雲樹對他更加上心,問他哪裏不舒服,他一點一滴都如實告知,不再像對大夫那樣遮掩着。
獄中的那幾個給他師父和雲樹用刑的,雖然是忠于他的,完顔滄月依然咬牙給殺了。那個大夫,他也不想放過。是趙拓好說歹說才給勸住。
那大夫每次給雲樹切脈,都宛如在被完顔滄月的目光淩遲處死。
待雲樹的身子好些了,他就迫不及待的把那大夫趕走了,真是忍不住就想卸了那大夫的腦袋。
天暖了些,午後的陽光正好,雲樹讓人搬了躺椅在梅樹邊曬太陽,完顔滄月見了,就讓人又搬了張躺椅與她并列。
雲樹扭過頭對他一笑,又繼續眯上眼睛。陽光鋪在身
上,暖暖的,像是在給她補充能量,讓她的身子快些好起來。她唇角的笑意深了起來。
完顔滄月覺得她面上薄薄的陽光是那麽可愛,勾起的唇角,漸濃的笑意都可愛的不行!他迫使自己移開目光長時間盯着她,雲樹會覺得不适,又會要走。
完顔滄月學着雲樹,微閉着眼睛,與雲樹并躺着曬太陽。這樣的日子他從沒想過,也從不知道日子還能過成這個樣子?惬意、悠然,即便不看她,不說話,也是滿腔的歡樂。
忽然,完顔滄月敏銳的睜開了眼睛,雲樹也如他一樣。
一個嬌媚如花的女子跑了過來,撲到了完顔滄月的躺椅邊,含着深情,望着完顔滄月,口中關切道“王爺~王爺您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樣差?”
雲樹眼看着那眼淚在女子的眼眶中逐漸盛滿,盈盈發亮,卻是落不下來。模樣之可憐,她都禁不住心生憐惜這是一個師父啊!她都未必哭的這麽楚楚可憐!
完顔滄月顧不上搭理那女子,忙回頭看雲樹。雲樹盯着那女子看得認真極了,竭力捕捉她的每一絲情緒。好學的雲爺在抓住每一個機會認真的學習!
當年雲樹大膽的挽留他,留不住,還自嘲自己勾引男人的技術不過關!現在,她在學,卻不會再用到他身上。他心中的恨意與怒氣忽然暴漲。
“這院子不許進,你不知道嗎?”完顔滄月怒喝道。
從他第一次遇刺,除了趙拓,照顧的這幾個丫頭,大夫,這個小院被護衛看緊了,不許人進出。對外全面封鎖他重傷的消息,甚至在他剛剛好些的時候,還硬撐着去營地露了個臉。雲樹他們就是在他回去的路上動的手。不管是什麽理由,這女人竟然進來了!讓他十分生氣加警覺!
那女子的啜泣被完顔滄月的聲音凍住。她是完顔滄月最寵的女人,他從來不曾這樣對她說過話。
“王爺,您許久未召見妾,妾心中思念不已,這才……這才……”直到此時,那一汪眼淚才委屈萬分的滑落。
“閉嘴!”完顔滄月更生氣了。
那一汪眼淚落下來,雲樹禁不住松了口氣,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這裏有些尴尬,坐起身子要去屋裏避避她沒有别的地方可去。
“眉兒,我去去就來。”完顔滄月換了語氣,向雲樹溫柔道。
雲樹剛要說話,卻接到那女子恨極了的目光,像極了當初秀的目光,條件反射似的捂上了曾被秀劃傷的手臂。
完顔滄月看到她面色的變化,回頭看那女子,看到最後的一抹厲色一閃而過,她又換上了楚楚可憐的模樣。“王爺~”
那女子想要扶他,被他揮開,招呼遠處的小丫頭過來扶他。
雲樹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盯着那個女子看。身量窈窕,纖濃有度,隻看背影也知是個美人兒啊!美人兒,誰不愛?雲樹心中慨歎道。
完顔滄月回頭又看雲樹一眼。雲樹收回目光,重新閉上眼睛曬太陽,看不出什麽情緒。
雲樹隻隐隐聽到有身穿铠甲的人匆匆到了隔壁的院子,聽到女子的哭求聲,又似乎被堵
上了嘴。
約半個時辰之後,那女子的聲音就一點兒也聽不到了……雲樹全當什麽都不清楚,接着曬自己的太陽。
完顔滄月又過來了,還讓小丫頭帶着茶點。
“眉兒,醒着嗎?”完顔滄月小聲道。
雲樹閉着眼睛“嗯”了一聲。
“我讓人做了些茶點,眉兒要不要嘗嘗?”
“這會兒不想吃。”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完顔滄月又在躺椅上坐下。
“眉兒,想說點什麽嗎?”
“沒有。”雲樹聲音不大,語氣卻很幹脆。
“她……”
雲樹睜開眼睛,沖完顔滄月微微咧嘴一笑,“不用跟我說。”
他去青樓,她都撞見過,如今他的愛妾來投懷送抱,她又有什麽好在意的?她也不想在乎别人的私事。曾經,那幾日的荒唐,真的是年少的荒唐事,就讓它如流雲一樣淡去吧。
她想到了宋均,她又有些想笑了。一個宋均就把她折騰的夠嗆,要是她身邊多幾個宋均那樣脾氣的,幾個人整日争風吃醋……她真消受不了,怕是真想逃跑了!還好她隻有一個宋均!
“你爲什麽笑?”完顔滄月的面色不怎麽好。
“想到一些事,覺得有意思,就笑了。”雲樹抿着笑意道。
“什麽事?”完顔滄月耐着性子。
“秘密。”
“對我也不能說嗎?”
“想聽?”
“嗯。”
雲樹一雙靈動的眼睛轉了轉,櫻唇輕啓道“倒不是不能說,是不太适合說。”
“把你的秘密告訴我,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如何?”
反正閑來無事,反正她的想法,也從沒跟誰說過。雲樹側過身子,看着他,張了張口,又閉上。“我還是不說了,真不适合說。”
完顔滄月吐出一口氣。“眉兒~”
“嗯?”雲樹已經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曬太陽了。
“現在,已經有不少人想讓我死。”
“你既然知道了,就好好應對,别把命丢了。”雲樹閉着眼睛道。
“若我不慎死在那些人手裏……”
完顔滄月的話隻說了一半,過了好一會兒,雲樹才開口接道“活着比較好。”張開手接住一捧暖暖的陽光,“還可以曬曬太陽~”
勸阻的事,多年以前她就做過,飛蛾撲火一般。當初懇求他一定要活着,如今她沒有那樣的身份再說出那樣的話。她都是被逼着,走上一條又一條不喜歡的路;而他的路,是他自己堅定的選擇。
“爲了眉兒,我會努力活着。”
雲樹轉過頭。“活着,是爲了你自己。我希望你活着,可你若說,活着是爲了我,我,如何承受的起?”
雲樹看着自己張着的手。
“我是一個大夫,可我最想救回來的人,都救不回來。”